“……那时候真的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罗德里克瘫在沙发上，两只蓝眼迷迷瞪瞪地望着虚空，仿佛还沉浸在过去的甜蜜幻想当中。他的对面是另外两位客人，他的朋友已经听过多次，此时正随性地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自顾自地啜着一杯不那么体面但也没有其他替代品用来招待的速溶咖啡，只偶尔瞟他一眼；他的朋友带来的同伴倒是第一次造访，尽管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多，但就算是在沙发上也正襟危坐，两手放在膝盖上，听得很认真。

罗德里克就这样受到了鼓舞，下意识地挥舞着胳膊，继续亢奋地描述他和对方度过的愉悦时光。“我很少和男性ω在一起……”他嘟囔道，“但是，他真的很漂亮……而且行事又潇洒又果断，真的超有气质！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介绍给你们认识！……可是、可是我那么真心，他竟然骗了我……”

然而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出对方有什么恶行，查恩斯忍不住问道：“所以，他骗了您什么呢？”

“……嗯？我刚才没说吗？”罗德里克转过脸来看着他，“他是β。”

查恩斯愣了愣。

“我还是在一次发情期的时候偶然发现的……那天我特别激动，头脑发热，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想去拆他的‘项圈’，咬他的脖子……但是没想到他的项圈竟然没扣好，被我一扯就掉了！然后我没忍住，就张口咬上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脑子真的都被发情的□□填满了，虽然知道这样做属于不尊重恋人的自作主张，但罗德里克一时间竟没有丝毫后悔，只想着要是怀里的人生气，就让他也咬自己的脖子好了！反正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吗？——相互标记对方，然后结婚，或许生个孩子，一起度过一生——这很好！他一边本能地注入自己的信息素，一边开始忍不住幻想未来的幸福生活。他能非常肯定这个过程是真实的，且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可是随后他并没有看到流血的齿痕形成特殊的印记，更没有闻到ω被标记之后生理性暴涨的信息素与信香。

罗德里克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发情期而发热的身体似乎都骤然冷了下来。

“……就是这样。我就这样傻乎乎地被一个β欺骗了感情……”

罗德里克痛苦地咬了咬牙，伸手捂住了眼睛。

“但很奇怪……明明β闻不到任何信息素，自己也没有信息素才对，可是我却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香味和ω信息素的味道，他也能准确地说出身边α或者ω的信香成分……感觉几乎和ω没什么两样，除了香味可以用香水来解释，其他的我根本想象不到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查恩斯想了想，回答他道：“或许您知道β当中有一类特殊的人群……学名叫做‘信息素敏感型β’吗？”

“——喔！”

罗德里克愣了半晌，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好像听说过！”

他边回想边说：“我看过科普，没记错的话……这部分人在β之中极为稀有，只是因为β本来的人口基数大，所以真实数量才与α或者ω差不多。至于他们的生理特征……‘大脑反射区像α或者ω一样能感知信息素的存在，但腺体却又像β，缺少能够产生信息素的部分’……所以也没有办法被标记……是这样吗？”

“是的，”查恩斯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可以产生信香。所以您提到的您恋人身上的薄荷香味，应当不是香水，而是他本身的信香味道；至于ω信息素……大概是什么药物的功效吧。”

“……原来是这样。”罗德里克像是放下了一个装满疑问的包袱，喃喃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些。

“真不愧是我们眼光独到的埃文看上的‘小甜心’！连这个都知道……”

查恩斯不免又尴尬了一下。失恋了都不忘捉弄别人……他对于这种性格太过调皮的家伙果然还是有些招架不住。所以他仍然没有回应对方的调侃，只是一本正经地解释：“其实我知道并不奇怪……因为老实说，我的某个堂弟就在大学时期遭遇了与您一模一样的事情。”

“哦？！”

罗德里克立刻兴趣盎然地凑近过来，埃文也扭过头来看向他，眨着拥有一深一浅的漂亮异瞳的双眼看着他，说道：“我也没听说过查恩斯的身边竟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呢！”

于是，为了多少满足一下二位的好奇心，本来只想浅提两句便作罢的查恩斯不得不又多透露一些关于劳伦斯的事情。没错，他的堂弟劳伦斯曾经一直在寻找的那个β，便同样也是“信息素敏感型β”中的一员。

至于他被骗的经历也大同小异，无非是对方隐瞒真实身份与他交往，勾得他这位与其父亲贝鲁特一样玩世不恭的堂弟竟也动了真心。不过与罗德里克不太一样的是，劳伦斯遇见的β甚至在暴露之前就直接选择了消失不见，偏偏劳伦斯掌握的信息又十分有限，导致他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于是这件事给劳伦斯造成了十分严重的伤害和引发了他难以自拔的执念，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他每次咬牙切齿地声称一定要找到对方的时候，查恩斯都会忍不住猜测，他究竟是真的动了真心……还是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回想起现在的劳伦斯似乎开始对一个认识不久的ω感兴趣了……查恩斯不能不怀疑是后者。不过比起劳伦斯一直放不下过往令人担心，他倒是更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虽然又一次打破了“人也可以做得到如此长情”的活生生的例子，但这才是人生的常态……不是吗？

听完查恩斯的简要叙述，罗德里克不由得叹了口气，“你的堂弟好像比我还要悲惨？果然啊……我以前就听说过β欺骗感情的事，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有这种轻易就能伪装成其他性别的β……”

他顿了顿，突然又握拳捶了下桌子，气愤道：“我就说嘛！我被骗了怎么可能是我的问题？都怪这什么敏感型β！明明是β，还妄想和α或者ω一样——这怎么可能呢？！真是的……就乖乖当个没有感觉的β，和其他β相处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纠缠我？害得我、害得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查恩斯想说这应该只是个例，没必要对信息素敏感型β都这么反感，但他又见罗德里克说着说着萎靡下去，抱着自己的脑袋，将脸埋在胳膊里，声音也似带上了哭腔，这让他觉得现在的气氛完全不适合讲什么理性中立的道理。

……何况他知道对于α或者ω来说，信息素就是绝对的前提。他清楚不能标记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也理解罗德里克的愤怒。

然而埃文显然知道更多的内幕。他的确是有些同情地叹息着，但劝说时的语气却依然不怎么客气。

“得了吧，罗德……说是怪别人敏感型β的身份，其实根本就是接受不了对方大大咧咧地丢下一句自己是来替你以前无情抛弃过的某个ω报仇的，便丢下你远走高飞了吧？这和对方是不是β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你很清楚这一点，但你无能为力，因此才更加生气，以至于迁怒所有β……所以，我就说你之前乱来肯定会埋下祸根的，老兄！这件事还真不能怪人家，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所以，你还是好好反省，面对现实吧。”

“……哇，要不要这么一针见血……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罗德里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真的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