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戚園,陈妈一早就炖好了羊肉汤,唐捐不吃羊肉,摇头晃脑说不喝,戚柏舟问他吃不吃姜,唐捐说吃,戚柏舟冲陈妈使了个眼色,厨娘笑着走了。
拿了挂在椅子上的白毛巾,戚柏舟一把将唐捐拽入怀中,扶正他湿答答的脑袋,帮他擦头,刚挨着就被唐捐一把撸走,说自己来。
“公司有事,我先走,你喝完姜汤洗个热水澡,吃了饭去睡觉,我明早送你回律所。”
“我喝完姜汤就走。”发稍不再滴水,唐捐把毛巾挂在脖子上。
“听话,明天再回去。”戚柏舟声音软软的,还带些鼻音。
“你感冒了,记得吃药。”
“你留下来我就吃。”戚柏舟眼里有笑也有期盼,直直地盯着唐捐。
“死了算了。”
戚柏舟不恼,倾身将嘴硬的人拥入怀中,声音更软:“我头疼,回来要是看不见你,估计头都要炸了。”
“你死了都跟我没关系。”
“真的?”戚柏舟低眉,在唐捐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
唐捐“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转过脸就给了戚柏舟一拳,没拿外套就跑了出去,外面还在下雨,唐捐没跑几步,就被紧跟而来的戚柏舟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错了。”
唐捐不说话,肩膀用力一怔把人推开,继续向前跑。
第二天一早,唐捐卡着点去上班,刚上台阶一个黑影就从眼前呼啸而过,从怀里掏出匕首冲正在等电梯的张万尧刺去,唐捐心一晃,一个健步冲上前,把冲动的黑影抱在怀里,黑色匕首“哐当”坠地,黑影想要捡起重新去刺,唐捐大喊不要。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江存?”
唐捐听到熟悉的声音,将眼前人黑色的帽子往上一掀,寸头寸脑的玩意儿,还真是他。
“唐捐,松手,让他刺。”张万尧站在电梯门口,冷脸看着眼前的两个崽子,没一个省心的。
“你有病啊,赶紧上去。”唐捐脸一拉,皱着眉看张万尧,怎么还跟小孩子较上劲了。
身边人窸窸窣窣,桑榆早已见怪不怪,抬手在人群中打了个响指,众人纷纷散去,进了电梯还在探头探脑。
“唐捐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江存在唐捐怀里蹦跶,张万尧眉心一动,一把扯过江存的衣领拽到眼前,居高临下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脸涨得通红也不肯认输。
“替人打抱不平也要掂量自己有几斤重,更要搞清楚事实,滚。”
张万尧说完就松了手,江存红着脸直咳嗽,梗着脖子说:“你欺负徐笙,就该死,该死。”
“江存,别说了,回去吧。”
“我凭什么不说,他凭什么欺负徐笙,我连手都不敢碰,被他欺负成那个样子,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江存嗓子眼儿颤抖,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明晃晃的刀尖对着张万尧的胸口。
唐捐心一紧,一个健步冲到张万尧面前,盯着眼前明晃晃的匕首,跟怒火冲天的少年面对面。
“唐捐你疯了吧,你不帮师弟讨回公道,却替罪魁祸首挡刀?”
“我在救你,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有没有问过徐笙,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真如你所想的那样,徐笙又怎么任他欺负?”
“有什么好问的,徐笙就是被张万尧包养了,才任由他这么欺负。”江存脸红,眼更红。
“你还是不够了解徐笙,他不是那样的人。”
江存摇头,眼里写满不可思议:“我俩上小学就在一起,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渴望有人能像父亲一样保护他,可又不想跟人靠得太近,我总是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送他回家,送他去南门弹弦唱曲。你说我不了解他,放他娘的狗屁,你很了解他吗,你很了解难道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吗?”
江存说完就笑了,手中的匕首落地,唐捐顺利接过,按了电梯的门,把张万尧往里一推,身子紧贴着电梯门。
“徐笙说你拿到了法大的通知书,真的假的?”老东西终于如愿坐上了电梯,唐捐心一下就松了,换了张笑脸跟小崽子说话。
“废话,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我家里看,但你现在别挡我道,让开,我要杀了那个老变态。”小崽子气势如虹,唐捐还是一张笑脸。
“那你信不信,老变态一句话,你永远都当不了律师。”
江存撇嘴:“我才不信,他顶多算个牛逼点的律师,还管得了教育部的事。”
“你可以试试。”唐捐一秒收了笑脸。
“那你记得替他收尸。”
江存也换上冷脸,将唐捐往过一拽就要上电梯,唐捐立马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拉,声音加重:“差不多得了,要真的想替徐笙讨个公道,那就好好学习,来日在庭上跟张万尧针锋相对,灭他的威风,而不是犯蠢搞两败俱伤的事。”
江存又撇嘴:“可拉倒吧,就他现在这接案频率,等我毕业了他指不定都退隐江湖了,还针锋相对个屁呀。”
“不管如何,你现在不能碰他,毫无意义,还会搭上你的前途,走吧,我送你回去。”
唐捐说着就把江存往门口拉,小崽子身体绷得倍儿直,就是不挪地儿。
“如果你真的喜欢徐笙,就消停点,这对你俩都好。”
“废话,肯定是真的,不是唐捐,你怎么老质疑我?”江存小脸皱巴巴的,立在原地不动。
唐捐倒吸一口冷气,不想再跟小崽子继续扯下去,赶紧说好话:“一大早饿坏了吧?走,哥请你吃炒肝儿。”
江存左脚往前一迈,随即又收了回来,仰着头问:“哪家的呀,正不正宗,切段还是切片啊?”
“杨老二,快点的,晚点儿就打烊了。”
唐捐两手插兜有点儿不耐烦,江存终于舍得下台阶。
杨老二家的炒肝儿远近闻名,不少来北京的游客总要尝一口所谓的地道北京味,店门口总是排满了长队,老饕餮总是赶最早的那一趟,人少,图个清净。
这个点,小店里挤满了人,外面支的桌子还剩两个空位,江存迅速占了一个,亮晃晃的匕首往桌上一搁,隔壁小男孩的目光随即追了过来,嘴角挂满卤汁。
“把匕首收起来。”唐捐把匕首往江存那边一推。
“我衣服没兜,要收你收,刚好也能防身,如果张万尧敢欺负你,直接捅死他。”江存说着,眼里的火就上来了。
唐捐嘴角一动,拿了匕首揣进西服的内衬,下次老东西再动手,他直接动刀。
“除了炒肝儿还吃啥?”
“一碗豆腐脑儿,两屉酱肉包子,三盒驴打滚儿,谢谢唐律师。”江存跟个街溜子似的,翘着二郎腿,胳膊搭在靠椅上。
“你几天没吃饭了?”唐捐从兜里掏手机,感情还是个饿死鬼。
“谁说我一个吃啊,我给徐笙带的,他还没起来呢。”提到徐笙,江存的黑眸里终于有了笑意,嘴唇一抿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去祁老那了?”
“没去啊。”
江存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他昨晚睡在你那?”唐捐心一下提了上来。
江存收腿收胳膊,正襟危坐秒变乖小孩。
“说话。”唐捐声音加重。
“我昨晚带徐笙去拾叁先生那喝了点东西,他头有点儿晕,我要送他回去,他说身上有酒味,祁老会生气,我就,我就带他回了家,谁知他一进屋就吐,脸红的很,倒在浴缸里不动弹,我就给他洗了澡,你别多想,我什么都没做。”江存头低着,眼皮上抬观察唐捐的反应。
“那你怎么知道他跟张万尧的关系的?”
江存心一顿,这才抬头,眼底血红:“他在梦里喊让张万尧别碰他,屁股疼,你说这种变态我该不该杀了他。”
“你杀气这么重怎么当律师?”唐捐皱眉,中国律师界又添一位不怕事儿的主。
“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还怎么保护当事人?”
“以暴制暴的结果往往都是两败俱伤,你真捅了张万尧,你这辈子就毁了。”唐捐一脸严肃,希望小崽子能长点记性,整天杀杀杀的,多吓人。
“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律师吗?”江存喉结一动。
“跟人打架不用坐牢?”
“什么鬼?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小混混?”
老板吆喝着炒肝儿来喽,麻利地把包子,驴打滚儿这些玩意儿齐刷刷摆好,白色毛巾往肩上一甩,嘱咐一句趁热吃就撤了。
“吃吧。”唐捐从蒸笼里拿了个包子递给江存。
江存拉着脸不接,唐捐皱眉:“没看冒着热气嘛,赶紧吃,烫死了。”
江存喉结又是一动,接过烫手的酱肉包,啊呜一口。
唐捐吃了两包子,一碗炒肝儿,付了钱就走了,江存在后面喊,别跟徐笙说。
唐捐嘴角一动,背对着小崽子挥手,大声回应,看你表现。
江存刚塞了一个驴打滚儿,嘴巴张了半天没个完整的话,唐捐的背影越来越远。
尧庭律所,唐捐刚上电梯就接到张万尧的电话,还是两个字,上来,唐捐握着手机深呼一口气,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76楼,照例敲三声推门而进,大步流星走到办公桌跟前,跟张万尧面对面,开门见山:“有事直说。”
老东西嘴上叼烟,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抬头盯着唐捐:“以后别再跟戚柏舟见面,他们要做的事你掺和不起。”
“如果你肯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我又何必听戚柏舟的差遣?”唐捐迎上老东西不满的眼神,脸比他更冷。
“跟他睡了?”张万尧接过烟,鼻子里呼出一长串白烟,整个脸就雾里看花。
“跟你无关,说正事,我刚上来看到钟鸣,秦叔说他在保安亭待了三天了,你到底为什么不接未成年的案子?”唐捐两手撑着办公桌,眼里裹满疑问。
“跟你无关。”
“你要怎样才肯接小石头的案子?”唐捐眼眶通红,手背青筋暴起。
“不接,听不懂人话?”
“是因为沈宴?”
在唐捐整理的张万尧资料库里,沈宴的踪迹可追寻到他们大学毕业,1997年的重庆发生了一起未成年绑架杀人案,死者是沈宴的弟弟,沈清,年仅八岁。
母亲接受不了患上精神障碍,跳了嘉陵江,父亲变卖所有家产,带沈宴移民英国,从此跟张万尧没了交集。
沈宴跟张万尧同岁,常年稳居全校第一,到了大学也不例外,主修经济,大二就开始在外资律所实习,处理跨国案件。
法大曾流传这么一句话,以后有案子,经济找沈宴,刑事就找张万尧,还说他们如果合开一家律所,其他律所都要喝西北风了。
在一次采访中,有位胆大的记者提问当初是否有想过跟沈宴合开一家律所,张万尧凝视镜头好几秒,说没有。
“不准碰他。”
张万尧突然吼了一嗓子,给唐捐吓一激灵。
“我都没跟他搭过话,碰个锤子,倒是你,既然把沈宴看得这么重,当年杀害沈清的三个小恶魔你为什么没将他们绳之以法?”
唐捐心里一阵怨怼,自己老友相见拉个脸爱理不理,他只是提了个名字,就搁这儿上纲上线,还不准碰,搁这演霸道总裁呢。
“他们已经死了。”张万尧掐灭烟头丢进黑瓷盘里,单手撑着下巴看唐捐。
“什么时候?”
“沈清死的第二年。”
“怎么死的?”
“自杀。”
张万尧说完嘴角一动,唐捐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如今小石头需要你的帮助,你为何见死不救?”
“他死不了。”打火机“啪嗒”一声响,张万尧又点了一根,大口吸着。
“就算死不了在监狱里待几年人出来也废了,这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
“我跟你不一样。”
“他们说我像年轻时的你,我看纯属扯淡,我才没你那么冷漠,无情。”
唐捐说完就走,不想跟老东西废话,他刚迈脚,胳膊被人一把抓住,身后飘来声音。
“今晚飞上海,别乱跑。”
“去上海干嘛,没什么正事恕不奉陪,”唐捐站在原地不动,前几天着急忙慌去重庆就没啥正事,还在老东西家人面前丢了人,师父出事他也没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