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听完半天不给反应,唐捐喉咙里梗着块石头,临时夫妻虽有一定的社会原因,但归根结底是对婚姻的不忠,是对另一半的背叛,在古代这种行为是要被浸猪笼的。当然在现代社会,很多留守在家的另一半对这种情况并不知情,因此也助长了出轨方的一系列行为,情到深处跟另外一个人结婚生子。
有的为了孩子忍气吞声,也有的礼尚往来,你给我戴绿帽子,我送你一片青青草原。
“那他到底有没有□□叶青?”徐凤说完捂着胸口,眉心打结。
“他说没有。”
“那为什么警察说在叶青的那里发现了他的精斑?”徐凤嘴巴干的起皮,一激动直接往外渗血。
唐捐抽了好几张纸巾递给她,让她别激动。
“到底是为什么啊,我知道他在外面赚钱辛苦,寄回来的钱我都不敢乱花,除了一家老小的生活费,我都攒下来留给余驰,忙完了自家地里的活,我还跑去邻村打工,去市里给人当保姆。他十天半个月就打一通电话,家里什么事也不管,他爹去年脑溢血住院,光在ICU就住了一周,家里的钱都快掏空了,我白天给人摘桃,晚上还要在医院陪护。余驰过年跟同学打架,后脑勺缝了七八针,他不替我分担还怪我怎么没看好孩子......”
徐凤越说胸口起伏越大,唐捐急忙把水递给她。
“唐律师,他们是不是经常在一块儿睡觉?”
唐捐点头。
徐凤两手抱着一次性纸杯,笑了,然后仰起头半杯水一饮而尽,把纸杯放回桌子,从怀里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这里头有三千块钱,您先收着,剩下的我接着挣,不打扰您工作,我跟余驰先走了。”
唐捐先给苏覃打了电话,起身送人,余驰被他妈拽走之前,又一把抱住了唐捐,小声嘀咕了好久,唐捐鼻酸眼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摸到一片头皮。
送走母子俩,唐捐坐公交来到城西派出所。他刚到,一辆警车呼啸而来,停稳后从车上下来三个警察,一个大腹便便的寸头男,满脸通红说自己只是路过,没贩毒,其中一个警察说我们盯了你仨月了,是不是路过一审便知,别嗞扭了,都叨叨一路了。
唐捐认出了人,也听出了声音。
“唐捐。”宋耀把寸头男移交给同事,笑着走向唐捐。
“这是抓了条大鱼啊?”唐捐同样也面带微笑。
宋耀脑袋往里一探,笑着回:“大鱼算不上,顶多算个小虾米,你是找我还是见客户啊?”
“找顾明。”
“你找我们所长干嘛?”
“有件陈年旧案,想问问他的建议。”
“你父亲的案子?”
唐捐一愣神,说不是。
顾明的办公室在进大门左手边,宋耀把唐捐领进去后就撤了,说自己前两天刚跟所长吵完架,气还没散匀,就不多待讨骂了。
“唐律师刚回国就办了两件大案,听说又接了去年腊八节的□□死亡案,年轻有为,勇气可嘉啊。”
顾明从柜子上拿了自己的警帽带上,冲唐捐伸出手,唐捐笑着回握:“顾所长过奖了,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坐吧。”顾明回到自己的位置,正了正帽檐,“那你找我什么事?”
唐捐拉了椅子坐好,回他:“我父亲是唐辙,2000年因涉嫌杀人被东城公安局刑侦队抓捕,七日后畏罪自杀,尸体被大火烧成灰烬,您当时刚来,想必也听过吧?”
“你要替你父亲翻案?”顾明拿起手边的玻璃水杯,拧开瓶盖吹了吹,又拧紧放好,看着唐捐。
“我父亲从医十三年,看过的病人不计其数,他不可能杀人,畏罪自杀纯属无稽之谈,他一定死于非命。顾所长,我想您这多么年一定见过不少含冤而死之人,有些沦为法律建设的棋子,有些是办案人员的过失所致。他们虽死,其亲属仍为他们常年奔波,只为洗刷罪名,让他们做一个清清白白的鬼。这也是我回国的目的,您知道我父亲被捕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还真不清楚,那时候通州出了个无头男尸案,临近年关,就在村里设了专案组,我跟师父还有另外一位老刑警在那守着,蹲了三个月还是没结果。我听师父说过你父亲的事儿,他一直说太快了,我继续问他又不肯说。”
回忆起陈年往事,顾明眼神暗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
“那个无头男尸案是不是至今也没有结果?”
唐捐在寻真报社上见过那篇报道,寻人启示连着贴了一年也没消息,电视台去村里采访,当时条件有限,男人的尸体暴露在镜头内,成为很多家长吓唬孩子的谈资,抛尸的地方也成了很多街头混混试胆子的地方。
那段时间走街串巷的人不是很多,他跟祁老在南门只待半天就回去了,有时候回去的晚,祁老就把他带回家,抱在怀里捏他的小指头,说最近不太平,不让他跟着一起弹三弦,他说自己是猫,有九条命,才不怕。
祁老捏他的脸颊,说还是要小心。父亲出事前的那段时间,都是祁老接他放学,同学们指指点点,说他爷爷怎么是瞎子,他一拳给人打在地上,劲都落在嘴上,两颗大门牙如愿掉落。
他拍拍手就要走,没想到那个同学攥起一把石子丢到祁老脚边,他一下火了,抓起石子就要扔回去,被祁老一把握住手腕,说走,他不动,石子硌得手心生疼,祁老开始摸他的脸,他红着眼把脑袋凑过去,喵呜一声,比平时的声音大。
祁老掰开他紧握的小肉手,将手心的小石子尽数扒拉掉,食指指腹在他手心轻轻摩擦,问疼不疼。
他说疼,要吃糖葫芦才好,祁老笑了,牵着他的手往南门的方向走。
事后,母亲去学校赔礼道歉,对方家长不依不饶,母亲笑脸陪够了,把他拽到那位同学家长面前,既然这样,我家孩子的俩门牙送你们,敢不敢要。
校长急忙打圆场,说小孩子发育晚,还没换牙,日后营养跟上长牙是迟早的事,都各退一步,各退一步。
唐捐每次回忆过去的事儿,总觉得在做梦,那里总有父亲的影子。
“唐律师。”
顾明抬手在唐捐眼前晃了两下,唐捐才缓过神,坐正后说不好意思。
“那个案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跟,可只有半截掌纹,再没其他线索,希望渺茫啊。”顾明长叹一口气,看唐捐的眼神带了一丝同情。
“那队里为何突发大火,这您应该能听到一些风声吧?”
“看门的老周说是法医室的线路老化导致,不过我回来之后没看到那位实习的崇法医,临近年关,局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嘴都很严,没有瞎唠嗑的。”
“那位女法医叫崇敬?”
“你是把当年队里的人全都纳入了嫌疑范围?”顾明脸色一变,直盯着唐捐。
“人是在队里死的,我这是合理怀疑,顾所长应该比我清楚。”唐捐面带微笑,坦然回道。
“是叫崇敬,你见过了?”
唐捐摇头说还没。
“她是协和医院的高材生,父母让她学临床,她执意要学法医,整天跟死人打交道,师从新中国法医第一人,刑愠。因为她的关系,队里碰到疑难案件,刑愠都会过来帮忙,六十多岁的人,骑个二八自行车一路冲到法医室。他俩经常熬大夜,局长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亲自开车给送回家。崇敬走后,刑愠来队里跟贾贤大吵了一架,后来再也没见过,有案子请他出山,他说自己只是个教书先生。”
“您知道崇敬现在做什么吗?”
“不清楚,应该不在公安系统。”
顾明拿起杯子喝茶,刚放下电话就响了,眉心一拧说知道了。
“既然顾所有事,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拜访您。”
唐捐起身告别,顾明站起来喊他。
“我师父在杏花胡同176号,他左耳被贩毒头目割掉,听不见,也不肯戴助听器,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大点儿声。”
“谢谢顾所,改天去家里看您。”
唐捐心一热,转身离开办公室,想跟宋耀吃个饭,看见他在审讯,跟其他警员打了招呼就走了。
徐笙没在京园后,祁老一个人连弹带唱,也不知道谁翻出来祁老十几年前在南门卖唱的照片。一个老瞎子,一个小男孩,靠在一颗歪脖子枯柳下,小男孩脸肉嘟嘟的,眼睛很大,逢人就笑。
有人说,只要小男孩在,老瞎子就会笑,小男孩不在,老瞎子总冷个脸,听到碗里的钢镚响都没反应。
也有人说,祁老师从已故国乐大师徐焕之,跟当今的国乐名家稹放等人师出同门,说他是当代隐士,身负才华不追逐名利。
舆论俞演俞烈,京园一票难求,座无虚席,二楼的看台也挤满了人,散场后甚至还有送花的。祁老回到家嗓子都哑了,唐捐一听声就不对劲,跑到南门的糖水铺买了一大罐小吊梨汤,一口一口喂给祁老喝。
“您这都连着唱了半拉月了,歇几天好不好?”唐捐手里搅拌梨汁,眼睛在祁老脸上打圈,就一周多没见,感觉瘦了一圈,骨头都挂不住肉。
“这段时间生意好,赶明儿热度过去了,就没这么忙了,喝点儿梨汤挺好,我睡觉前再喝点金银花,明儿保准没事儿。”
“师父。”
唐捐小脸一拉,把白瓷罐往桌上一放,拿了手机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