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捐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徐笙正坐在过道的长椅上,蓝白相间的校服过于宽松,显得他整个人更瘦,头一直低着,脸颊有刮伤,嘴角肿着,有血痂。
警察办公桌前坐着一位红发少年,穿着跟徐笙一样的校服,外面套着一黑色棒球服,背后秀着巨大的阿迪logo,翘着二郎腿跟触电一样不停抖,警员让他把腿放下,他纹丝不动,说他父母在来的路上,一定要让徐笙蹲大牢。
徐笙听到声音抬头,跟唐捐对上眼,立马站起来,小声喊了句师哥,左眼血红,眼角挂着血迹,唐捐拳头一下就硬了,拉着徐笙走到办公桌前问怎么回事儿。
“唐律师。”
警员脑袋从电脑后面抬起,唐捐认出了她,去年在反家暴活动见过的席敬,笑着跟人握手,说席警官好。
“您是徐笙的律师?”席敬很显然是不相信徐笙这个小孩请得了律师,眼里都是疑问。
唐捐还是笑着,继续说:“他是我师弟,也是家人,麻烦席警官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席敬看了眼徐笙,又看了眼对面的红发少年,让唐捐先坐,唐捐拉了把椅子,让徐笙坐下,自己站到他身后,两手搭在他的肩上,笑着面对席敬,席警官坐下说。
席敬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两手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他俩在学校门口的胡同里打架,被路过的同学报了警,送到了这里。”
“是打架还是霸凌?”唐捐目光一转,看着那个红发少年,鼻青脸肿,已看不清模样,徐笙这崽子,下手挺狠啊。
“是否存在霸凌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但目前的情况,这位邬辛同学的伤更重一些。”
席敬讲述事实,唐捐又笑了:“席警官,这不能说谁伤得重谁有理吧,如果是对方先挑衅攻击,我方便属于正当防卫,对此次事件不负任何责任。”
邬辛一听立马炸毛,红着眼看向唐捐:“你他娘的谁啊,没看见小爷我被这有爹生没娘养的狗东西打成这副鬼样子吗?”
“我是徐笙的律师,听说你要送他蹲大牢,是吗?”唐捐嘴角带笑,心里早想把眼前这个小崽子打到他亲妈都不认识,要不是刚接了案子,他才不会忍着。
“对啊,他把我打成这个样子,我坚决不和解,一定要让他蹲大牢。”邬辛说完还不忘瞪了一眼徐笙。
“既然如此,席警官,这位邬同学的伤情鉴定结果出来了没有?”唐捐把目光转向席敬。
席敬挠挠头,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唐捐,唐捐接过,然后笑了。
“你他娘的笑什么?”
邬辛梗着脖子要看报告,唐捐把鉴定报告放在桌子上,邬辛看了一眼,立马爆粗口:“我艹,什么情况,都打成这样了还轻微伤,你们串通好的吧,不行,我要给我爹打电话,重新鉴定。”
“可以重新鉴定,但结果不变,能接受吗?”席敬。
邬辛拍案而起,红着眼看着三人:“凭什么重新鉴定还是一样的结果,你们合起伙来耍老子玩是不是?”
小崽子太嚣张,唐捐刚想开口,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男声,邬辛。
邬辛转身冲来人扑了过去,鬼哭狼嚎喊爹,没曾想又挨了一巴掌,唐捐回头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四十出头,灰色圆领卫衣,黑色运动裤,鼻梁上架着一黑框薄片眼镜,训完儿子立马向席敬还有唐捐各鞠了一躬。
“犬子性情顽劣,是我教导无方,给各位添麻烦了,这位同学的医药费还有营养费我定加倍支付,还请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把调解书签了,孩子还小,双方也都受了伤,留下污点对孩子都不好。”
男人说完便一把拽过邬辛的后衣领子,正对着唐捐跟徐笙,手掌搭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往下按,一连鞠了三个躬。
“快点儿跟人道歉。”
邬辛梗着脖子说不要,然后又挨了响亮的一巴掌。
“对不起。”邬辛对着徐笙,抬头时嘴角上扬,眼里都是不屑。
唐捐把他的极不情愿尽收眼底,回过身问徐笙接不接受调解,徐笙让他做主,唐捐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邬辛说:“我们接受调解,前提是你得承诺从此以后不再欺负徐笙,包括你的狐朋狗友,如果徐笙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我随时提起上诉,同意吗?”
“凭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欺负徐笙?”邬辛红着眼反驳。
“哦,那你说还有谁?”
“我从不出卖兄弟。”邬辛看了他爹一眼。
“那好,这个调解书我们不签,无非就是行政处罚,各打五十大板,无所谓,但你听着,徐笙一直都有人保护,你跟你的那帮兄弟见了他最好绕道走,不然,我可以让你们变得连亲爹都不认识,我还不犯法,明白吗?”
“唐律师。”席敬冲唐捐轻轻摇了摇头,眉心紧着。
唐捐选择性失聪,转而冲邬辛他爹伸出手:“尧庭律所唐捐,还请您管好自己的崽子,别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在学校里发疯。”
男人笑着回握,冲唐捐点点头:“多谢唐律师提醒,我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您看调解书?”
唐捐松了手,看向邬辛:“这要看令郎的选择了。”
“赶紧说还有谁,别逼我扇你。”男人说着手就搭在了邬辛的后脑勺上。
邬辛还是梗着脖子,说就算打死他也不说。
唐捐笑了:“那算了,你只做你自己的承诺。”
“快点儿。”邬辛的脖子挨了一巴掌。
唐捐举着手机,邬辛面对着摄像头不情不愿做承诺。
签了调解书,唐捐带徐笙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只有脸部轻微擦伤,眼球轻微充血,其他暂无大碍,出了医院已经凌晨两点,唐捐要送徐笙回去,徐笙摇头晃脑问今晚能不能睡他那儿,说师父鼻子灵的很,能闻出创可贴的味道,不想让他操心。
唐捐看他贴满创可贴的脸,心一软,带他回了家。
一开门周六就扑了过来,徐笙弯腰把它抱进怀里,小家伙的小舌头在徐笙脸上疯狂舔,被唐捐大吼一声才作罢。
“没关系的。”徐笙抱着周六跟它额头碰额头。
唐捐脱了大衣,换拖鞋的功夫问徐笙饿不饿,他煮点儿面,徐笙摸着自己咕咕乱叫的肚子,说早饿了。
吃了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徐笙刷了牙就去睡觉,唐捐抱着笔记本在书房查父亲的案子,他之前在问道上提出的问题彻底没了消息,那个曾经回复他的匿名网友也删除了回答。
萧沐母亲那边暂时也没新的消息,无奈,他又在另一个网站上开了一个新的问题,1998年到2000年在桑莆医院看过心脏病的人,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上次拜访了保安周大山,据他所说,那个黑衣人曾出现在火灾现场,那父亲的死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更可疑的是,当年一同提审父亲的程伟也离奇死亡,欠赌债一般都会留人一条命继续还债,哪有一上来就剁头的。
他正想着,接到戚柏舟的电话,这个点打电话,真行。
“戚总有何吩咐啊?”唐捐点开一个文件夹,前些天老东西让他整理的关于□□的案子,看看他们的辩护方向,找找突破点。
“杭州送来一批新茶,想请你过来坐坐。”
戚柏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唐捐有点儿困了。
“这个点,我还是不过去打扰戚总休息了。”
“我找到了程伟的前妻,她说程伟被人剁头之前总是做噩梦,嘴里老说胡话,反复念叨一个名字,唐辙。”
唐捐心一晃,右手搭在键盘上不敢动,关于程伟的妻子,他前些日子去的时候,邻居说程伟死后他们家就搬走了,没回来过。
“她现在哪儿?”
“司机刚到天津,两小时后能到北京。”
“好,我马上到。”
唐捐挂了电话就披了外套往出走,周六听到声音从它的狗窝里跑出来咬他的裤腿,他蹲下身子摸它的头,说自己很快就回来,小家伙还是不松口,咬着他的裤腿往后拽,龇牙咧嘴,使了吃奶的劲。
唐捐无奈,把它抱回狗窝,麻利关上门,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刚想叫车,一辆黑色布加迪停在眼前,戚柏舟一身黑色西服从车上下来,打开副驾驶的门,面带微笑冲他说,上来吧。
唐捐笑着说谢谢,随即钻进车里。
虽说是跑车,戚柏舟的速度还是很稳当,车里熏了香,放着轻音乐,唐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醒来刚好到戚園,后脑勺被一双大手包着,他扭过头,戚柏舟笑着看他。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唐捐解开安全带,戚柏舟的手顺势滑了下来。
“人还没到,你可以上床睡一会儿。”
戚柏舟说完就下了车,走到副驾驶给唐捐开门,唐捐迷迷糊糊只顾摇头。
“没那么困了,我进去等吧。”唐捐拍拍脑袋下车。
“你怕我?”戚柏舟收了笑意,两手撑在车上,把唐捐圈在怀里。
“戚总,我不喜欢男人,给不了你想要的。”凌晨四点的风往人脸上吹,唐捐瞬间清醒很多。
“那张万尧呢?你那么听他的话。”戚柏舟面不改色,两手还是撑着车。
“戚总误会了,他只是我老板。”
“他可不这么想。”
戚柏舟收了手,抓起唐捐的手腕往院里带,唐捐摇摇头,看了眼戚柏舟的手,无名指上戴一蓝色蝴蝶戒指,镶满了蓝钻,就顺口提了一嘴,戚总的戒指挺漂亮。
戚柏舟回头看了眼左手,说朋友送的,晚点儿带你去店里,随便挑。
唐捐说自己是个粗人,戴不了这玩意儿。
戚柏舟放声笑了,惊得早起的鸟儿腾空飞起,找另一颗竹子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