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坐了个很活泼的女生叫文墨，和叶知秋一样都是外向阳光的性子，之前和同桌上课老讲话才被调了过来。班主任也许是觉得班长叶知秋和不爱说话的林迁雨能克制一下她，却没料到此举正中下怀。一下课她就回过头来凑到叶知秋和林迁雨中间，起了个话题就跟她们攀谈起来。林迁雨懒得讲话，拿出作业做起来。

叶知秋和文墨聊最近看的小说，两个人边说边笑得眉眼弯弯。林迁雨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于是赌气背过头去不听。叶知秋看到她这样，朝文墨比了个“嘘”的手势，主动停下了话头。文墨不解，叶知秋轻轻说：“她有点烦了，别打扰人家啦。”

体育课上文墨缠着叶知秋问：“知秋——你看林迁雨这么高冷，你俩关系怎么这么好呀。”

叶知秋摆摆手，不以为意。

文墨接着问，“你怎么和她交上朋友的啊，我一看她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就犯怵......”

她和林迁雨的寝室挨着，林迁雨在走廊上和寝室里从来一个笑脸也没有，光凭气场就让她有点难以接近了。

叶知秋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自来熟才导致的。她沉吟，故作高深地说：“你别看她这个样子，其实她人很好的，情商也很高，表现出这个样子只是没有精力社交吧。”

文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两人走至操场尽头，恰逢打羽毛球的林迁雨下场喝水。今天她披了一件白色半透外套，下摆在风里飘飘的很好看。叶知秋凑过去，突发奇想叫她：“迁雨。”

林迁雨抬起头奇怪地看她。叶知秋的脸突然“噌”的一下红了，她只觉得林迁雨的眼睛很好看，在风里阳光里树影里都很好看，看得她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好不容易她才鼓起勇气，问：“你觉得......我们算朋友嘛？”

林迁雨很莫名其妙。但她看见叶知秋对她的目光，似乎是带着祈求与渴望的。她把冷冷的“不算”咽回肚子里，换了一个没那么严肃的表情，说：

“算是吧。”

叶知秋高兴得让林迁雨觉得她都要跳起来了。她冲上来环住林迁雨的肩，带着哭腔（虽然可能是装的）趴在林迁雨肩头：“呜呜呜迁雨你人真好——”

林迁雨尴尬得无以复加，只勉强抑制住把她灭口的冲动。

不是说了不喜欢肢体接触的吗，怎么这个人还屡教不改的。

偏偏实在是自来熟让她难以开口拒绝啊。

文墨在一旁看着抱着林迁雨嚎的叶知秋和连口气也不敢喘的林迁雨，笑到岔气。

林迁雨上课喜欢睡觉，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但偏偏每次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都能答对，成绩也不赖，老师们管了几次后也不再管她。

林迁雨自称是“比较缺乏能量的那一类人”，生活中处处是事耗能太多，睡觉能补回来一点。

叶知秋对这种天赋羡慕的要命。她不是很缺觉的人，但是写作业写到一点还要六点钟起来赶公交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偏偏她运气差，上课一犯困就被点名，也因此被罚站了好几次。

午后的时间教室里的空气都弥漫着困意，化学老师的声音更起到了一个催眠的作用。林迁雨低头记笔记，叶知秋困得眼皮打架，拿笔尖戳自己都戳不醒，终于趴在试卷上睡着了。

“叶知秋，这道题你来答一下。”

叶知秋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她扫视了一下黑板，又看了一下面前的试卷，大脑疯狂运转思考是哪道题要讲，刚才她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什么离子反应来着......

身下传来异响。叶知秋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林迁雨已经偷偷在桌下戳了她三下。

“想好了吗？赶紧报答案，不会就站着。”

来不及管那么多了。叶知秋只略一思考便试探着报出了答案：“......3？”

班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叶知秋还不明所以，前桌文墨已经转过来，指着题目跟她说：

“姐你看看题好不好......一个选择题让你选元素的你答个3？”

叶知秋脸烧红，她转头看了看提示了“C”的林迁雨。林迁雨在心里已经默默地骂了她一万遍，此刻已经趴了下来。

我好不容易帮人一次，为什么让我输的这么彻底......

毫无例外地叶知秋站着上完了后半节课。林迁雨也就这么在课桌上趴了半节课。一下课叶知秋就靠到她后面，摇着她手臂说：

“迁雨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刚醒不知道他讲的是哪道题啊......”

林迁雨干脆把头也转了过去，只留给她一个后颈。

“迁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给你糖吃，我作业给你抄行不行啊——”

良久林迁雨才懒洋洋地起身。她摆弄了一下睡乱的刘海，举起一根手指对她摆了摆，说：下不为例。

叶知秋感激涕零。

当然这种情况也毕竟是少数。叶知秋成绩不差，而且她也很努力，作为班长还是要起到一个表率的作用，所以她上课除了摸鱼以外还是比较认真的。林迁雨有时不想听课，就这么趴在课桌上小睡一会。

叶知秋转着笔听物理老师讲加速度计算，偶然间侧头看了林迁雨一眼。今天她是侧枕着头睡的，面朝窗户，也就是叶知秋的方向，闭着眼睛，让外面的自然光打在脸上，树叶的影子在脸上摇摇晃晃的。

物理老师是个老头，上课主要就是念书讲题，极少管学生有没有在听。叶知秋正好趁此机会，转过头仔细看看林迁雨。

林迁雨对目光很敏感，每次叶知秋转头的时候她都能看到并回以目光。

叶知秋总不敢与人对视，每次目光一旦相交她就只得触电似的逃开。今天总算是有个好机会，她心里暗想道。

林迁雨脸很白，不是那种病态的白，而是很细腻很饱满的白。她眉毛很淡，但睫毛长长弯弯的，时不时翕动。开学后她剪了齐肩短发，没有发卡没有发绳，柔和的黑发散乱在白色校服上，丝毫没有防备的样子。

林迁雨一张娃娃脸，虽然每天顶着冰山表情示人，怨气重的能逼死鬼，但其实她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退去似的，生气时就会两颊鼓鼓。叶知秋看得出神，她想如果林迁雨会笑的话，脸上应该会有酒窝，那一定更好看。

想捏。

此想法一出，叶知秋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

好罪恶，有种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但是看起来真的很软欸。只戳一下不会被发现的吧。

不会......的吧？

她伸手在林迁雨面前晃了晃。没有动静，应该是真睡着了。

她伸出手......

......又缩回手。

好纠结啊。

但终究还是贼胆包天。叶知秋百般思索最后还是伸出了手，全身肌肉绷紧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她伸出手指去点她。

初印象是很光滑，没有预想中的温热感，反而凉凉的。

像是......戳到了一块果冻？

叶知秋遐想着，忍不住又戳了一下。好可爱......

叶知秋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又把目光投过去。林迁雨的眼睛并不是完全的黑，在阳光照射的时候反而呈现出一种澄澈的棕色——

等等。

眼睛......

叶知秋立马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回过神来，发现林迁雨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看得她很是心虚。她慌慌张张的把手往背后藏。林迁雨测过身，不带感情地问她：

“什么感觉？”

“额......软的。”

叶知秋很诚实。但在她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她气得打了自己一下，又怀着最后一丝侥幸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林迁雨想了一下，对她说：“你看我的时候。”

完了，全完了。那一瞬间叶知秋的脑海里从人类起源闪到宇宙红移，感觉整个世界正在崩塌。她好后悔，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只得一横心闭上眼准备接受林迁雨的怒火。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刻迟迟没有来，她试着睁开眼看，却发现林迁雨棕色的瞳仁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一慌又闭上眼。

然后她听见一声笑，近似于一个气音，很清脆，也若有若无。叶知秋猛地睁眼，看见林迁雨对着她，嘴角上升了一毫米那么高的高度。她脸上果然有淡淡的两个酒窝，脸颊被下午的黄橙色日光和树叶的影子分割成两个色块，鼻梁挺挺，五官都很立体。

她真好看。叶知秋要晕过去了。她闭上眼想：此生无憾了。

但林迁雨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就这么带着淡淡的笑意，用指甲刮了一下叶知秋的鼻头，说：“下不为例。”

林迁雨就是这样的生物，有很多个下不为例。

叶知秋愣在原地，心跳如鼓。林迁雨的嘴角很快恢复了原来的冷漠，仿佛刚才的微笑只是叶知秋的幻觉。

物理课的余下时间，叶知秋的思绪完全不在加速度上了。她开始好奇，林迁雨的笑是不是只对她一个人展现过。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她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看似冷漠，实则有着温暖笑容的女孩。

她凑到林迁雨耳边，悄悄对她说：“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能不能多笑笑啊。”

林迁雨双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滚。”

叶知秋不以为意，依旧对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