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明明亲眼所见,这株草因为风暴,折损了几个叶片。
可如今不仅叶片丝毫没有损坏的迹象,草明显还长高了不少。
“喻远庭,你快来看。”付锦惊讶之下无意识的喊出喻远庭的名字。
喻远庭第一次听见付锦叫他的名字,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更喜欢被别人喊名字,而不是叫他长官。名字是他自己的符号,长官更像是提醒他在时刻披着一层躯壳。
他总不能纠正所有人,况且与大多数人的关系仅限于日常工作交流,这种情况下长官似乎更合适。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倒是提醒过付锦叫自己名字,但那人一直没改。今天突然脱口而出,倒让他不适应。
喻远庭的动作略有迟缓,推门下车。
“它长了?”喻远庭眉头蹙起,这是他一直想看到的,但是那么多天一直没有变化,经历了昨夜的风暴,植株受损后它居然长了,任谁来看都不正常。
此时他没有办法确认这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噩耗的前兆。
两个人盯着独苗草都陷入了沉默。
付锦昨夜出来的匆忙,没顾得上拿自己的笔记本。
好在他记忆力好,所有的数据都存储在大脑中。
付锦从口袋里拿出通讯器,调出测距软件,测量草的高度。
看着比上次明显高出一截得数据,付锦咬了咬唇,又重新测量一次。
其实他知道测量软件不会出错,就算是用肉眼也能看出生长的高度绝对不少,但这个数据的冲击还是让他不敢相信。
“别测了,结果已经在这了。我们要带回去一个叶片继续研究吗?”喻远庭将一直架在头上的墨镜摘下,随手别在领口。眉头突然舒展开,总归是福不是祸吧,是祸也多不过,那就欣然接受。
付锦满眼爱惜又沾染了些许担忧的轻轻抚了抚小草的叶子,他对这株草倾注了太多的心血,无异于养了一个婴儿。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惊慌失措。
付锦的动作轻柔,却在收手时不小心刮到叶片的边缘。
手指得剧痛让付锦身体一抖。鲜红的血珠低落在小草的叶片上。
付锦快速把手收了回来,放入口中吸吮。
喻远庭看到付锦的动作,也朝着他的手看了一瞬,待二人将目光再次放在独苗草上时,发现血迹已经完全被草的叶片吸了进去。
吸入血迹的位置突然变黄,快速枯萎,枯萎蔓延的速度极快。付锦顾不上手上的伤,伸手欲要阻止。
但植株枯萎的速度太快,他刚将手放到枯萎蔓延的位置,下一秒枯萎的面积就会迅速蔓延到更远的位置。
喻远庭拉住付锦的手,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快速朝着接近根部的位置划去。
一大截枯败的草带着一小段仍带着绿意的草茎掉落在地。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它会怕我的血?”付锦像是经历丧子之痛的母亲一般,口中喃喃,精神也随着那段枯茎跌落在地。
他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像是自己是会□□的恶魔。自己靠近小草一寸,就会吸食了它的精华。
地上剩下的一截草停止枯化喻远庭看着付锦的模样,心中了然,这人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就像曾经在蓝星时他亲眼看着矮脚猫被抱走,却无法救他。
就像是他带来这里那么多人,却没有把他们都留下。
懊悔、自责、无助在心里撕扯着,任谁都无法释怀,喻远庭理解,却不知道如何去劝解。
也正因为理解,才知道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
他把手中的匕首递到付锦面前,声音听不出任何高情上的波澜“要么现在就把他连根拔起,继续放到培养仓培养。要么把刀捅向自己向它谢罪。”
付锦心中翻涌的情绪随之一滞,喻远庭就是喻远庭,冰山永远变不成火山。
但冰山也有冰山的好处,至少低温容易让人清醒。
付锦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现在把草移植到培养仓可能真的会有一线生机。
立即收拾了心情,接过喻远庭手中的匕首。担心伤到草的根系,刻意扩大了挖掘的范围。
按照他的计算草本植物的根系生长不会过深,但是随着周围的被撅出来,付锦越来越慌。
他看不根系的尽头,仅仅几天的时间,它根已经绵延出他难以想象的距离。
付锦将匕首扔在地上,用双手向外撅土。
喻远庭显然也没想到一株草的根能扎得如此深,他停下走向驾驶位的脚步。
看着付锦带着些疯狂的动作,喻远庭退了回来“还没挖出来?”
显然他和付锦的判断并无差别。大部分草本植物的根系都很浅,更何况这株草也仅是刚种下几天而已。
付锦没有回答,动作虽快,到仍是小心地拨弄着周围的土。
1448星上的土和蓝星到底是有差别的,这里的土地没有经过开垦。这株草种下时他们虽然对土做了处理,到土质仍是偏硬。
付锦的力气不小,挖到最后也觉得吃力。
喻远庭看着付锦满是泥土的手,将人拽起。捡起匕首朝着付锦拨弄出的坑砍去。
“你小心点别伤到它。”付锦看着喻远庭的动作,面部一僵,不放心的叮嘱。
“你见过移植丝毫不伤根的吗?这又不是培养仓。”喻远庭手上动作不停。
他嘴上说着但是每一次落刀都有精准,都是尽可能躲开根系的。
他的力气远超付锦,几刀下去已经挖出一尺的深度,但还没有看到主根尽头,甚至根都没有出现变细的迹象,这说明他还有很深一段要挖。
喻远庭停下动作,薄唇轻抿,这株草果真不同寻常。
“去把后备箱里的铁铲拿来。”喻远庭并未抬头,目光停留在面前的这株草上。
面上不显,心中早已五味杂陈。
曾经他们种下那么多的种子,移植过那么多的苗木无一生还。
哪怕是一根细小的新根都没见过,而唯一存活的这株草竟然能将根扎到如此深的地方。
这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喻远庭不知道,单从生命生长轨迹来看终归是好的吧!
他继续掘着土,约莫过了五分钟,已经挖下去了一米多的深度,就算是木本植物,也断不会短短几天就生长出这么长的根。
“要不,我们还是让它长在这儿?或许它还能活。”此时的付锦终于恢复了理智,他当时和老师做实验时接触过生物学。
这株小草的生长显然不符合常理,而且仿佛越是恶劣的环境它生长的越旺盛。
喻远庭停下动作,看着已经到他腰部的坑,有点不甘心。
可能是男性天生的胜负欲使然,但想想付锦的话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这么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喻远庭长腿一抬迈了上来。
挖起来费劲,埋就省劲的多了,但二人的动作还是极为小心。
“以后我们每天来看它两次可以吗?如果你没时间我可以自己来。如果它、如果它真的不行了,我向你保证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培养出第二株。如果做不到任凭你处置。”付锦态度端正,表情认真,每个字都包含着真诚。
喻远庭抬眼看他,心里不觉得好笑,这人胆子果然变大了,好像还挺有责任感。
“任凭我处置?你有什么好处置的?要你的命?”喻远庭看着那人毛茸茸的脑袋突然想起他刚刚失落的样子。
便想着逗弄几句,帮他放下心理的包袱。
付锦被问的一怔,这人好像对自己的命是没什么兴趣,那还有什么?
他脑子一抽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张博士实验室时发生的事又浮现在脑中。
这人不会要自己的……
付锦向后退了一步,拉了拉衣襟,强做镇定的吞咽一下口水。
“我一定会成功,不会被你处置。”付锦说完快步上车,留下喻远庭一脸疑惑。
喻远庭自我反思,他果然不适合开玩笑。别人的玩笑不好笑最多爆冷,他的笑话好像次次爆雷。
喻远庭沉下脸,开始做苦力,终于把所有的土都填平,放好装备后才上车。
“实验的事尽力就好,没人逼你。”喻远庭的语气动作都恢复到以前,好不容易建立的一点默契消失殆尽。
付锦的心思没在此处,只点头答应。
两人一时无话,回到基地后各自忙碌
下午一起进实验室时,被迫待着一个空间,两个人倒是有了默契。
都在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减少任何一方面的交流。
付锦把所有数据都写好,喻远庭需要时自己去看。
两个人都在莫名的别扭着,说不清原因,也理不出头绪。
付锦还从来没与人闹过别扭,以前他永远信奉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理念,所以哪怕和陌生人面对面,眼对眼坐一天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和喻远庭好像不行,这种氛围让他感觉压抑,胸腔憋闷得想大喊。
他加快了实验的动作,想要快一点逃离仿若被抽空空气,带着窒息感的空间。
喻远庭的动作却快于他,先一步走出实验室在走廊也上等着。
喻远庭倒不是尴尬,他觉得自己冤,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自己共情他,理解他,出了问题没有一句责备,还说笑话逗他,怎么这人一点情不领,还和他摆脸色。
胆子大到肆意妄为了吗?要是这样还是像猫时候好一点。
想到猫他又想起以前自家矮脚猫冷脸和炸毛的样子。
现在这人的冷脸他见了,不知道炸毛时候什么样?会不会也像猫一样张牙舞爪。
想着想着好像给自己哄好了,重新推门进去,作为一星球的长官他应该大度一些,怎么能和一个小斤斤计较呢?
喻远庭推开门的一瞬差点想把刚刚自我疗愈的自己给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