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势丝毫不见减弱，越来越大，乌云密布，阴雨连绵。
邱寄雁用用房卡刷开酒店房门，开门的一瞬间，天空响起雷鸣，他的眼前出现一瞬空白。
电闪雷鸣照彻整间房，又瞬间褪去。
邱寄雁把卡插进通电感应器里，拍开灯，灯光充满了整个房间。
尽管撑了伞，他的裤脚和袖子也很湿了，鞋子也处于半湿不干的状态，把伞随手一放，购物的袋子放到桌子上就把外衣脱了先丢到衣柜里。
邱寄雁鞋袜一脱，换上拖鞋就踢踢踏踏走到桌子边，把装着斯莫维东西的袋子倒置全抖了出来。
枪支在交叠的衣服布料上砸出闷响。
邱寄雁把今天买东西的购物袋里的发票随手丢了，把购物袋根据里面物品的大小折起来，放进斯莫维带来的袋子最底层。
抖出来的衣服还没乱，放回袋子里，最后把枪竖着放进去，仅仅余一抹银光露出。
做好一切，邱寄雁就翻找背包离的干净衣服，准备洗个热水澡暖暖，这里太冷了，就算开了空调也要很久才能暖起来。
邱寄雁在用酒店洗衣机洗脏衣服等待期间回到房间才看手环。
一条发来二十多分钟的信息显示，意料之中，是斯莫维发来的。
斯莫维【你和知竹认识多久了，你们很熟吗？】
这算质问吗？应该不算吧。
邱寄雁一时竟也不知该回些什么，手指在手环释放出的光屏前徘徊。
将军官的联系方式交给了一个没认识多久的人，怎么看都像是捣乱的间谍干的事，他不会被枪毙吧。
斯莫维应该很失望吧……
邱寄雁深吸一口气，用略显生疏的指法打字【你从麦金号离开那天是我见他的第一面，后面又偶然遇见了两次，抱歉。】
斯莫维好像一直关注消息，秒回【你现在有空吗，方便语音通话吗？】
邱寄雁身形一顿，顿感不妙，眼中闪过恐慌，这是嫌文字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打算电话骂他吗。
他肠子都快悔青了，当时怎么就头脑一热呢。
穿越时空已是偶然事件，回到过去更是不可能的事，邱寄雁只能视死如归回复【有空，可以。】
斯莫维的手速很快，邱寄雁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沙哑的声音自手环传出：“你们见面的这几次发生了什么，他有求你办什么事吗？”
邱寄雁想了一下道：“前两次只说过话，最近的一次他请我吃饭，让我求你办事。”
斯莫维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以后最好不要和他见面了，他身上发生点事，别被卷进去了。”
“他发生了什么，是家里出事了吗？”邱寄雁只能猜出来可能关于走私违禁药品，具体发生什么还是比较好奇。
“他在麦金号上购买的西洛散在苏特里是违禁药物，他跟在列夫宁身边依然没躲过海军搜查，被查封了，暂时还不确定法院是否会以走私罪对他进行追责。”斯莫维嗓音低沉，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正常了一点。
“那……”邱寄雁迟疑问道：“那个药是干什么用的，怎么会被列入违禁药品行列中。”
斯莫维停顿片刻，思量该如何说：“知竹买的药是罗斯克三十多年前研究的一种激素类药物，作用是通过调整雌虫激素做到短暂的‘性别转换’，从而做到信息素的自给自足，这样就可以不用依靠雄虫度过发情期。”
邱寄雁道：“那被列入违禁药品中是因为有更大的副作用吗？”
“嗯。”斯莫维继续解释答疑：“激素类药物一般都会造成激素紊乱，西洛散最显著的副作用是，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会对神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并且身体很容易会对药造成依赖，同时会产生抗药性，后期要想起到效果就得不断加大剂量。”
邱寄雁“嘶”了一声，感叹道：“恐怖如斯啊。”
斯莫维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他换了个姿势与邱寄雁说话：“我不太清楚他家有谁需要用西洛散，不过纳托其警察倒是格外注意他，可能会被追责，你离他远点，不要被牵连。”
“好。”邱寄雁挪动脚步坐到床上，忽的想到今天知竹说的帽子事情，试探道：“我听说船上旅客遗留下的物品要明天才能认领，你帮我拿回来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没有。”斯莫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量接下来要说什么，开口语气一本正经：“只是提前拿出来，不费什么事，你不要多想。”
“哦，好的。”邱寄雁只感到奇怪，感觉斯莫维说的这番话很莫名。
斯莫维像是临时想起来似的：“对了，以后不要随便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出去，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我能帮会帮。”交代完这些话他就提出通话挂断。
“你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邱寄雁颇为不好意思：“好的。”
通话挂断后，邱寄雁放下手环，上半身躺在了床上，心上对于斯莫维的怪异感久久萦绕。
放在地球上，如果偶然救下一个人，说明他很具备正义感，如果救下一个认识的人，说明他们关系友好，但如果反复帮助同一个人，不求回报，处处贴心，他们之间还没有血缘关系，那么他们会是什么关系，这不得而知。
邱寄雁躺在床上左右晃了晃脑袋，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归类为斯莫维肯定是大好人才处处帮衬他这个孤家寡人。
窗外狂风乱作，黑暗笼罩整座城市，点点灯光如星火贴在建筑上散发光亮。
接下来几天邱寄雁都宅在酒店，闲的作息都开始混乱，天刚黑就忍不住犯困睡觉，凌晨三点又醒来睡不着。
到了和斯莫维约定见面的这一天是早上九点，是个大晴天，海港的风走街串巷。
邱寄雁眼底泛着淡淡的青，眼神状态也不是很精神，他拎着一个袋子推开一家饮品店的门走进去，这是斯莫维提出的会面地点。
店里卫生很干净，空气中都飘着蛋糕茶点的甜味。
邱寄雁扫视一圈店内，目光很快就锁定斯莫维，朝着他走去。
斯莫维靠窗端坐着，桌子上摆放着颜色浅淡的鲜花和丰富的甜点，长指轻点手环的光屏，面容平淡，日光将他的双眼照的更加透亮。
邱寄雁走近看到斯莫维对面座位上摆着一杯青柠茶，便问道：“你还约了别的虫吗？”
专注于工作的斯莫维听声回神，抬头看见邱寄雁的脸，眼中闪过一瞬的喜悦，笑脸相迎道：“没有，你坐吧。”
邱寄雁没吭声，早上四点睡不着刷星网，连续几个小时的网页浏览让他既睡不着又提不起精神，根本不想说无用的话，把袋子往桌上一放，拉过椅子坐下。
斯莫维目视着邱寄雁，浅笑道：“我不太清楚你的喜好，就随便点了些，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再点。”
邱寄雁随意看了眼桌面的餐点，熟悉的蛋挞蓝莓，还有他最喜欢的芒果，正好放在靠近他这边的桌面，他摇头：“不用，你检查一下物品有没有遗漏。”
斯莫维拉着袋子在桌面挪动，到了合适的位置，手伸进去摸到熟悉的金属触感，便放下心收回手，注意到邱寄雁眼底的乌青，关心道：“是没休息好吗，长黑眼圈了。”
虽然有些虫早睡早起依然会有黑眼圈，但邱寄雁看起来就没睡够。
邱寄雁抬手挡住打哈切忍不住大张的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没事，等回去我就正常了。”
等上班了就只有累的不够睡的时候，没有睡不着的份了。
说到回去，斯莫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记得邱寄雁没有结婚，那他应该只有参加雄保会组织的相亲这一个收入来源，他这个月有这么多天在外地，最后拿到的钱应该不剩多少了，更别说还要买回程的车票。
雄虫的花钱能力一向不低，斯莫维抱着给他省钱的心态邀请：“我和列夫宁去安州的时候开了飞行器，过几天就运到极州了，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嗯？”邱寄雁原本疲惫的双眼瞪大，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那太好了，你可真是个大好……虫。”
斯莫维面不改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微一笑开着玩笑：“纳托其可以给飞行器补充能源的地方很少，在极州正好充一次，多带个虫多回本。”
邱寄雁以为他说真的，神情错愕道：“连你都觉得极州物价贵，看来星网上说的名不虚传啊。”
斯莫维身形一僵，他感觉自己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他用镊子加了块方糖放进邱寄雁那边一口没动的青柠茶，彻边转移着话题：“知竹的事情我大概打听过了，他的雌父年纪上比较年长，不受雄主喜欢，安抚剂也不起作用了，他雌父现在只能靠着低等雄虫的血液制成的药剂维持生命，但也只能维持在发情期的第二阶段，还是很危险。”
邱寄雁支着下巴疑惑道：“不是有概率会对神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吗，怎么他还会想给他雌父用？”
斯莫维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的雌父已经因为发情期太久没有受到安抚而生活不能自理了，他可能也是想赌一把。”
“好像确实，副作用发作也应该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邱寄雁语气颇为惋惜道：“可他的药不是被收缴了吗？那他雌父怎么办，他是不是要被判刑了啊？”
对于他的这些问题，斯莫维一一耐心回答：“他的雌父可能面临被发情期长期折磨，直至死亡的局面，当然，这前提是法院决定起诉知竹，并且他败诉的情况下。”
邱寄雁忍不住拧起眉，脸色凝重道：“既然是法院要起诉他，同时判决的也是法院，那他想要胜诉岂不是几乎不可能。”
“确实是这样。”斯莫维面容严肃，说着他的想法：“知竹找我帮忙，我也只能帮他请经验丰富的辩护律师，但他大学专业是医药类，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所以很难胜诉。”
邱寄雁提出另一个看法：“我记得你们这的雄虫很少会有参加工作的，那判决的法官大概率是雌虫，法官会不会看在同为雌虫的份上网开一面，放过知竹。”
斯莫维摇头，说出的话直接戳破他的幻想：“概率很低，即便法律从业者均是雌虫，他们工作也要按照法文条律进行，就算开了这个头，也注定会被雄虫抵制，被质疑，往后工作处处受限，没有虫会想落得这个下场，结果如何不好说。”
“好吧，那他挺倒霉，祝他好运吧。”邱寄雁神情有些复杂的看向窗外街景。
细碎的暖色光晕洒进来，室内喧闹却不算刺耳，和平的宁静很容易让人心情愉悦。
斯莫维其实不是很想说关于知竹的话题，他想提醒邱寄雁，以后小心一点，不要随随便便就让自己处于危险之间。
但这样必然会让他想起他朋友的事情，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他同时也想宽慰邱寄雁别伤心，可他有什么立场安慰，背井离乡的不是他，他的安慰可能更像伤口上撒盐。
他们之间的氛围一时陷入安静。
斯莫维一直用余光注视着邱寄雁，邱寄雁的脸正对窗户，光照着他的瞳孔清晰可见。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原本平和的眉眼间多了几分烦躁，这是他第一次在闲适的环境中露出这种表情。
过了几秒，邱寄雁转头道：“那过几天就麻烦你捎上我了，衣服送到了，我就先走了。”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
斯莫维点头应了声：“好。”
邱寄雁的背影渐行渐远。
斯莫维垂眸看着对面桌上摆着的茶，以及满桌未动的食品，其中部分是他问知竹前几天请邱寄雁吃的甜品。
他当时还很好奇是多好吃的食物让他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知竹，知竹说邱寄雁可能比较偏好芒果，他当时吃了挺多芒果冻。
勾起对面茶杯的把手，斯莫维喝了口他特意给邱寄雁点的青柠茶，听说是这家店的爆款，入口的青柠味有点混浊了，应该是青柠泡的有点久了，味道对他来说有点甜腻，应当是他放的那块糖在作祟。
斯莫维苦笑一声放下茶盏，他想，邱寄雁一定很苦恼，苦恼无法回归的家乡，不管是甜点还是茶都一口未动。
他心里对邱寄雁升起一点点喜欢注定无疾而终，他是留不住一个思乡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