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从303退出来，拿着盛餐食的空盘子，走到三楼的走廊尽头，几个没有包厢号的房间紧紧贴着窗户，她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门里空间狭小，一张旧沙发紧靠墙边，上面放着不知是谁谁谁的衣物，沙发对面放了一个木头柜子，角落做了一堵墙，墙上挂了面镜子，又用帘子遮住墙里的空间，就这样被当作给服务员的换衣室在使用着。除此之外，便再也没什么了。

离开时还空无一人的小房间，这时候却有人在使用，小雅愣了片刻，朝化妆镜前对着自己的脸拍拍打打的女人打了个招呼，“陈姐。”

女人瞥她一眼，没有理会，朝着镜面左看右看，满意地将化妆包收好，开始给自己打香水。霎时间，小房间里香味扑鼻。

小雅推开沙发上的一堆衣服坐着玩手机，她有些受不了这香气，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陈姐这时候倒转过头来，嫌恶地看她，“小雅，你好不讲卫生啊，要打喷嚏不能自己出去？”小雅看着陈姐浓郁的妆容，下意识想要反驳，话却堵在喉间怎么也出不来，她悻悻低头，活像自己做错了什么。

争论一般会在沉默后终止，但今天陈姐却不依不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说着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嘴这么笨，怪不得没被选上。”

小雅的脸马上就红了，她吼出一句：“那不叫没有选上，是我自己不想干那种事！”

陈姐还想说什么，休息室的门此时被人暴力推开，凉风吹过，终于驱散了里面浓到难闻的气味。来人一身休闲的毛线衫配上紧身牛仔裤，身材卓越，她不顾在场有谁，直白说了一句，“怎么搞的？这里好臭。”

看着陈姐的脸被气出化妆品都遮不住的大大的皱纹，小雅心里有种隐秘的欣喜。

“齐帆，你不是走了吗？离职的人不让进休息室！”陈姐有些气急败坏。

齐帆不管不顾地打开柜子在里面翻找，“我的东西落在这里了，青姐同意我进来，怎么，你不同意？就自己去跟她理论。”听到这话，陈姐适时沉默了。

齐帆找到了东西，把东西放到随身的背包里，看了眼沙发上唯唯诺诺的小雅，“陈玲，休息室里不能喷香水。”

陈玲怒视她，“你凭什么管我喷不喷香水？”

“凭我马上要去见经理。”齐帆说完便出了门，留下一个哑火的陈玲和尴尬的小雅。

关上身后的门，她拿出手机应声：“青姐。”

“这家店的经理外号叫青姐，我查过，她的真名是韦青青，是和巨峰没有什么关系的一个人。”

昏暗的303号包厢里，徐晨露身子骨软下来，与方洋沛互相靠着，倚在沙发里。音乐在持续不断地播放，除了对方，没有人能够捕捉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方洋沛手伸到徐晨露身后，把玩她垂到肩膀上的发丝，“说来说去，我很好奇，你到底在怀疑什么？锦茂真的有问题吗？”

徐晨露叹气，“我有时候一直在想，巨峰已经是清虹最大的企业了，酒店、餐饮这些最时兴的产业，已经让巨峰赚得盆满钵满。也许他们的胃口已经得到满足，不需要再通过龌龊的勾当赚钱了。”

想了一会，她又说：“我在想什么呢？人的欲望怎么可能会被满足呢？”

方洋沛轻轻拥住她以示安慰，“这样看来，KTV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交易的场所。昏暗、隔音，包厢里没有监控。”

“其实包厢里是会有监控的，但如果没有必要，就不用调出来查看。”

“是嘛。”方洋沛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刚才她俩胡闹的场景，顿感羞怯。于是方洋沛不说话了，徐晨露将半凉的薯条喂到她嘴边。

方洋沛将薯条吃下去，嚼了几口，“好难吃。”

她本来就吃不惯油炸的食物，这东西凉掉了，口感更是奇怪，凉掉的土豆颗粒在嘴里摩擦，带来一丝丝甜味，甜味中却混杂了凉掉的油脂味道。

她赶紧拿走已经快递到徐晨露口中的薯条，“别吃这个，太凉了，对胃不好。”徐晨露听话地把薯条交给方洋沛，方洋沛马上将它放回盘子里，未等她放下，徐晨露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等一下！”

帽子遮挡下的脸满是兴奋，“我知道该怎么见到韦青青了。”

青姐的办公室在一楼，空间不大，但比员工休息室好了不止一点，隔间里放了一张床，还配有空调和小冰箱。齐帆进去时，青姐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后面，桌子上照例什么也没有。

青姐是那种看上去相当强势的女人，脸上凌厉的两道眉最有特点。

“哟！这是谁啊，竟然舍得回来？”

齐帆坐到青姐对面，“青姐，不是你想的那种戏码，今天我确实只是路过。”

青姐脸上倒没有出现失望的神色，“那你过来干嘛？如果不是要回来，我很忙的，没时间招待你。”

齐帆回她：“不用你招待，我真的就是路过，”她看了眼挂钟，“待不到二十分钟，我就得走了，还有事情要做。”

“有事情要做？”青姐难得听到这样稀奇的话，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呢，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上学啊，我是趁着午休时间出来的，待会还有课呢。”

见惯了眼前这人美艳的模样，现在看着穿着简单休闲的衣服，素面朝天，一副学生样的齐帆，韦青青有些恍惚，她喃喃道：“挺好，挺好。”

“你的钱供自己读书了，你妈妈竟然愿意？”

提起齐帆的妈妈，她脸上竟然一丝波动也没有了，“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她知道我辞了这里后，就很少打电话过来。然后我就换了电话号码。”韦青青记得，以前说到自己的家庭，她还会哭鼻子呢。

面对现在这个“狠心无情”的人，韦青青微微移开了视线，又说着：“挺好，挺好……”

两人无话，一会后，韦青青听到了齐帆的叹息。

未等她问，竟然听到齐帆这样说：“青姐，这活儿，要是能不干，还是早点辞了吧。”

“为什么？”韦青青坐直了身子。

“不过是走出这个圈子，听到了一点风声。”齐帆满脸无辜地诉说自己的担心。

韦青青嗤笑一声，身子放松下来，“你唬我呢，老板都不知道的事情，就被你听到风声了，你谁啊你。还是说，你打算……”她用怀疑的眼神打量齐帆

齐帆微笑着打断，“对啊，我是谁啊，人微言轻的。”

韦青青嗔她一眼，骂道：“别跟我拽词，大学生了不起啊。”她桌子上唯一能算得上是办公用具的座机此时响了起来，她和齐帆说：“等会儿。”在齐帆面前毫无顾虑地接起了电话。

“好，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青姐面带愠色，齐帆不经意地问：“怎么了？”

韦青青站起来，拿起挂在旁边的外套，很是烦躁，“有个客人吃了我们的食物不舒服，据说还吐了，我去看一看。”

齐帆拦住她，“哎！你先别去，万一讹上了怎么办？”说完也跟着站起来，“我有一个办法。”

包厢里空调开得很大，戴着帽子的女人脸朝里躺在沙发上，身边的人俯下身查看她的情况。齐帆走进来就感到身上很热，脱掉羽绒外套，就往她们旁边一坐。

“怎么样了？”她没有说自己是谁，自顾自问着。

方洋沛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直盯着这个擅自闯入的女人，齐帆笑了笑，“是我不好，忘了介绍自己，我是齐帆，经理有些忙，她叫我来帮助你们。”

观察着故意背对着自己的客人，果然听见她说话后，躺着的人肩膀的力道松懈下来。

齐帆不屑地笑笑。

没有人注意到，方洋沛一瞬间皱紧的眉头。

徐晨露坐了起来，将不听话的发丝都塞回帽子里，面对那个一眼就将她们看穿的女人，不慌不忙整理着自己，没有急着说话。

她将帽檐继续压低，依旧遮住眼睛。

徐晨露的厚脸皮让齐帆叹为观止，“这位客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装病不说，和别人交流的时候能不能坦诚一些，故意挡着脸做什么。”

徐晨露面不改色，反倒弯起嘴角笑道：“只要不对市容市貌造成影响，我有权力决定自己的穿着打扮。倒是你，在没有经过我们同意的情况下，进了我们的包厢，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呢？”

齐帆下意识驳斥：“是经理叫我过来的……”

徐晨露打断她：“你是这个KTV的员工吗？食品安全出现问题是由你负责吗？你是医生吗，怎么笃定我是在装病？”

齐帆被她气得脸都白了几分，听到方洋沛没忍住笑了一下，更是恼怒。

没有正面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你不用在这里绕我，这类问题锦茂有正规的处理流程，既然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经理也不用再来一趟。”她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却听到身后的人对她说：“如果你想让我坦诚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目的就是要见到锦茂的韦经理。同样，你也要告诉我，你非要到我们包厢来，到底想干什么？”

话一出口，包厢里安静得出奇，也听不见其他烦扰的音乐声，只有上上下下有人活动引起的房间墙体的震动，才让三人有时间在流逝的实感。

徐晨露紧张地握住身边方洋沛的手。

她不确定这样的下马威，能不能威慑到对面的人，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又或者对面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被经理当作背锅的一个人甩了过来。

时间流逝得很慢，齐帆终于在快要走到包厢门口时，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