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徐晨露和齐警官在便利店门口告别，两人一齐朝这边看了一眼，方洋沛收回自己准备要跨下车门的脚，藏在驾驶室里，仿佛前挡风玻璃能遮住什么似的。

徐晨露的身影愈发清晰，方洋沛下了车，站在车前迎接她回来。却被她一个熊抱险些扑倒在地，她竟是跑着回来的。

“小心！”方洋沛抱住她，靠在车上稳住身体。

那人赖在她怀里久久不愿起来，双手怀抱着她的背，死死不松开。

她的情绪不太对。

是因为这场谈话吗？方洋沛轻拍她的背，却不敢开口安慰她。

害怕从她口中得知某个答案。

徐晨露很快缓了过来，她并不像方洋沛想象中那样情绪低落，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期冀，“我想你陪我去个地方。”

她闭口不谈刚刚那场会面，方洋沛也没有问，拥着她，语气很是温柔：“好。”

徐晨露指挥她来到江边，岸边人们活动的亮光把江面照得粼粼，欢声笑语回荡在狭长的江岸上。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还有小商贩摆起了摊，卖花灯和一些照明的小玩具。方洋沛从未见过这场面。

徐晨露看她连连惊叹的样子，偷偷笑她，两人漫步在岸边，在黑暗中十指紧扣。

许是因为兴致高涨，冰冷的江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难受了，方洋沛迎着江畅快地笑着。

“要不要在这边等到十二点？”她兴奋地摇着女朋友的手，渴望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其实是好玩爱玩的吧，哪个人不是从孩子变成了大人呢？徐晨露看着她的侧脸，方洋沛看着江面，眸子里点缀着星辰，她平素紧绷着的脸颊，此时因为在笑着，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徐晨露更是怜惜她。

“好啊，但是这样干等着可不行，我们最好找个地方坐下。”

岸边最平坦的地方已经被人占满了，他们坐在地上，熙熙攘攘，仅仅留出供人行走的小缝。方洋沛举目四望，见到处都是这样的情况，不免有些失望。

徐晨露安慰她说：“我们没必要往人群里挤，”她朝方洋沛挤挤眼，“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跟我来。”

徐晨露在前面拉着她，从快速地走，到小跑，再到大步跑起来，方洋沛配合她的节奏，随着她奔跑，手紧紧握着她没有放开。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在江边奔跑起来。跑过的地方，路人频频侧目。

终于在一处略微寂静的地方停了下来，徐晨露轻拍自己的胸口，缓和剧烈的心跳和呼吸。

方洋沛有些后怕，“突然开始跑起来，要是摔倒怎么办？”害怕突然停下她会受伤，方才都没敢松手。

“我对这里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闭着眼睛跑都不会摔的，你看……”

这人说什么大话呢。方洋沛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就被眼前所见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她们正站在岸边一处陡坡上。放眼望去，近处被涂上一层朦朦的江雾，江雾在月光照耀下静静漂浮着，每当有风吹来，物质沙质感般流动，远处水面随风而动的波纹将光映在岸边的人眼中，清晰明亮。令人心生向往。

呼吸着这里新鲜的空气，仿佛能够将烦恼都忘却。

徐晨露重新牵上她的手，语气当中尽是怀念，“高中压力太大的时候，我就会偷偷跑到这里来看江景，听波浪的声音。”找到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擦了擦，两人缓缓坐下。

“就坐在这个地方，有什么烦恼，就大声喊出来，声音被浪声吞噬，就好像烦恼也被吞噬了。”

徐晨露靠着方洋沛的肩膀，方洋沛拆开围巾，缠了一圈又一圈，将两人实实围住，即使在江风凛冽的晚上，也觉得暖烘烘的。

围巾形成了一个小结界，徐晨露在结界里面，清晰听到身旁那人的呼吸，隔绝了人群的喧闹，仿佛处在一个安静的世界。

两个人身上的热意渐渐交融在一起，徐晨露盯着方洋沛白皙的下巴，闻着她身上的香味，眼皮变得沉重，最后不受控制地闭上。

烟花秀正式开始以前，已有人在江的那边放烟花，零零散散的，偶尔炸开一声，不足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却把昏昏沉沉的徐晨露吵醒了。

她从枕得相当舒服的肩膀上抬起头来，声音沙哑着，说：“对不起，不小心睡着了，是不是把你的肩膀压麻了。”她充满歉意地给方洋沛的肩膀按摩。

原本是酥酥麻麻的，被她揉得痒了起来，方洋沛连忙抓住她的手放在怀里，“你醒得正好，距离整点还有不到十分钟了。”

人群热闹的声音传过来，徐晨露转头去看，被吓了一跳，快到时间了，更多人涌入江岸，看过去根本没地方下脚了。可能是因为她们俩依偎着坐在了这里，所以才没有人过来打扰。

她们就这样独占了这么好的观景位置，徐晨露有些脸热，她坐直了身子，望向此时安静的夜空。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看烟花。”方洋沛感到很新奇，往人群里看个不停。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赶潮流，以往的跨年夜，她总是和平常一样，吃了晚餐洗个澡就睡了。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窗外时间悄然逝去，人们庆祝新的一年来临，而她似乎被留在了过去。只有起床时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上面的日期从头开始走，才有那一瞬的恍然。

徐晨露看出她不太适应。

方洋沛收回眼神，问她：“你要把烟花拍下来，也作为记录照片吗？”

徐晨露想了想，揉着自己干涩的眼睛，“应该不会了，我很喜欢烟花盛开的一瞬间，绚烂夺目，想要把这样转瞬即逝的东西记录下来，只用照片不够，还是记在心里最好。”

不远处人群开始躁动，方洋沛屏住呼吸，去看江对岸的几缕光点，出现又消失，轻易拨动着她的心弦。

终于，伴随着对岸人的呼喊，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第一簇烟花飞上了天空，轰的一声炸开，在黑夜里绘出灿烂的光彩。

可就在下一秒，天空中只留下了几缕烟雾，方才还绚丽的星星点点急速下坠，化作灰烟，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方洋沛突然感到很难过，她不再看烟花，转过头去看徐晨露的侧脸。

徐晨露注意到方洋沛的眼神，嘴唇翕动，声音却被爆竹声吞噬了，方洋沛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烟花的倒影，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她笑着，看烟花看得很开心，还摇着自己的肩膀，想让自己也去欣赏夜空中的美景。可很快，那眼睛里的笑意变成了无措和慌张，她用担心的眼神看着自己，无暇顾及此时天上最盛的烟花。

方洋沛疑惑地看着她，终于感觉到脸上一片湿冷。

指尖触到一滴泪水，它刚刚从眼眶中滑落，还是滚烫的。为什么，我会哭呢？

徐晨露眼中满是悲戚，她用力抱住了自己，良久，又从逐渐变得潮湿的拥抱中挣扎出来。

双唇的滚烫拯救了周遭的微凉，她们在围巾的遮挡下，在烟花的掩饰中，贪婪汲取对方的温度，好像不这样做，就难以熬过这个冬夜。

“再也不想来看烟花了，”不知道吻了多久，两人的唇终于分离，方洋沛听见自己这样喃喃地说。

面对她的无理取闹，徐晨露却笑着点头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方洋沛被她拉离了这里，一张脸上只剩下懵懂错愕，“欤？”

徐晨露带着她逆着人群走，方洋沛感觉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们。

任由烟花在身后炸开，她们坚决果断地往反方向走。

走到卖花灯的商贩旁边，摊子上用来吸引顾客的玩具小灯还亮闪闪的，老板本人已经被烟花吸引，无暇顾及做买卖了。

徐晨露走到摊子前面，拿起那些土了吧唧的塑料小玩具，仔细挑选，身后方洋沛被人挤了一下，轻轻撞到她身上，徐晨露顺势靠在她怀里，拿起一个玩具给她看。

按下按钮，塑料花瓣自动盛开，几个颜色的灯光交替出现，音乐声配合着灯光的变化，从最闪亮的花蕊中传出来。

方洋沛感到奇怪，“你要买这个吗？”

“听说这种玩具能够使用很久，可能玩到腻把它丢了，它在垃圾回收站还能唱歌呢。”

老板听到动静，看到这时候竟然有人不在看烟花，而是在摊子前挑选东西，很是诧异。

徐晨露问清楚价格，方洋沛拿出手机正要扫码付款，却被她阻止了，“让我来付钱吧。”

“有什么区别吗？十几块钱的小东西。”

徐晨露把小花灯拿到她面前，打开按钮让它唱歌，“有区别，这是我送给你的。”

“今天带你来看烟花是我的主意，可是烟花不好，我改送你这个。”

方洋沛接过这个小东西，低着头看它，这个小东西亮得很喜庆，她体会到徐晨露的用意，笑着说：“谢谢你。”

徐晨露看她在灯火照映下漂亮的脸。

“不客气。”

我们一定会像这朵花一样，普通却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