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露来医院来得勤快了些。
这天傍晚,两人倚在床头,拿着小桌板在看笔电,一只有线耳机两人分着戴,像是认真在看娱乐节目,还津津有味品鉴的样子。
王阿姨收拾好了三个人的剩饭残羹,取了那个奇怪墨镜女人送来的果盘里的水果,动作流利地削着,时不时用余光去看靠在一起的两个人。
两姐妹感情真好。
方洋沛舒服地半躺着,她“妹妹”把手也搁在被子下,在不停地作怪,一会儿用手指描摹她的血管,一会儿又掰着她的手指头玩耍,最后将自己的手指挤进缝间,让两人十指相扣。
“你看,”徐晨露面上却是严肃认真的模样,右手操作鼠标,“这是巨峰集团CEO符长峰的基础资料。”
照片上的人头发灰白,但精神矍铄,证件照里是一个标准地露出八颗白牙的笑容。
他的履历丰富,在本市念完高中便出国留学,在国外攻读到硕士后回国就业,先后在多家大企业工作,之后决定创业,经历过多次失败,最终以巨峰集团创始人的身份在清虹站稳脚跟。
“政府对当地出身的企业是有很多优待的,这也是巨峰能迅速崛起的原因之一,”徐晨露眯着眼,点进巨峰集团的官网主页,鼠标滚动,“但他们也要承担起作为本地龙头企业的责任,很多行为和活动一定是利好本地的。”
“难怪他们一直扎根在这儿,而且和…关系这么好呢。”方洋沛尽力去适应手上软绵绵的触感,分析道。
徐晨露冷笑几声,说:“越是这样的小地方,越容易长出这种官商勾结的毒瘤。”
她落在被子下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
方洋沛将她的手握紧,担忧地看着她。
“就算这里的其他人都是无辜的,符长峰也不可能干净。”
她打开了其它文档资料,皆是巨峰董事会的核心成员以及符长峰身边亲近的助理秘书,这些人里,有一小半都姓符,典型的家族企业。
她们着重关注了巨峰的法务,可惜,明面上并不能看出巨峰和韩氏律所的牵扯。
“王翔会出现在韩氏律所,绝对是有原因的。”
方洋沛想起王翔那张凶狠的脸和他的街头混子小弟,这样的人,是怎么和表面风光的企业家扯上关系的呢?
徐晨露认真地查看巨峰法务经手的案件,感叹:“他们的法务,也太干净了些,”这也许就是巨峰的策略,“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腌臜事,有可能都丢给别人去做了。”
“那我们怎么办?”被子下的手被方洋沛轻轻地摇了摇。
这个暧昧的小动作让徐晨露心情很好,她笑着回答道:“他们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
说完,她像方洋沛伸出右手,手指勾了勾。
“差点忘了,你被‘撞’的时候拍下的视频还没看过呢。”
几天前着急来到急诊,拿过那个几近破碎的手机,那种紧张忐忑的心情至今也难以忘怀。
可她的心境如今却完全不同了,方洋沛的伤口恢复得很好,过两天就能出院,她计划着把方洋沛接到自己家里,毕竟这人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需要人照顾,而且她们已经是恋人了。
她看向她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甜蜜。
方洋沛略显犹豫,她拿过满是裂痕的手机,说:“这个手机现在……”
“露露。”病房门口有人在叫徐晨露,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徐晨露看过去,是一身白大褂的何筱岚正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徐晨露吓得放开方洋沛的手,扯掉耳机迎了上去。
突然空出来的右手感受到凉意,方洋沛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回过神后把那只手机放回袋子里。
她好奇地看着在和徐晨露攀谈的女人,她长相素雅,很有气质。
她俩寒暄几句后徐晨露就将那个女人引到病床前,徐晨露向她介绍:“这是我学姐何筱岚何医生,在医院的心外科工作。”
“学姐,这是我...朋友。”徐晨露挪来两个塑料凳,自己坐了下去,示意学姐也坐下。
她用余光瞟了眼方洋沛,方洋沛没有生气,脸上都是突然见到生人的无措。
她瞬间又心软了。
“你别紧张,学姐人很好的。”徐晨露轻轻地安慰她。
何筱岚没有坐下,听到这话也开玩笑着说:“是啊,估计是看到这套衣服让你紧张了吧。科室里有几个同事都认识露露,正巧碰到她出现在医院,有点担心,所以叫我过来看看你们。”
徐晨露心虚地低下了头。
方洋沛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微笑着朝何筱岚点点头,说:“谢谢。”
何筱岚一眼看到床头方洋沛的姓名牌,说:“我叫你沛沛可以吗?”
徐晨露不高兴了,不想让她这样叫,朝她撒娇:“学姐~”
“好,那我还是叫方方好了。”何筱岚说话的语气很温柔。
徐晨露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学姐还是那样,蔫坏的。
“好啊,”方洋沛回过神来。
何筱岚医生的本能作祟,关心地询问了关于方洋沛的病情,两人一问一答,徐晨露仿佛处在门诊办公室,实时在看诊断现场。
方洋沛多说了一些话,脸色都苍白了一些。
徐晨露心疼她,说:“学姐,你到底是作为医生还是客人来的?作为医生吧,这又不是你的专科,作为客人吧,又不让病人好好休息。”
何筱岚听到这话倒也没有生气,她道歉:“是我的错,习惯作祟,从现在开始我闭嘴了。”她眼睛眯着,双手在嘴巴前面打了个大大的叉。
她又看向徐晨露,说:“我在老师面前也会闭嘴的。”徐晨露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方洋沛看不懂也听不懂她俩在打什么哑谜,她保持着笑容看着,脸上都快僵了。
几人寒暄了一会,徐晨露起身送客。
王阿姨又把水果削好一盘,走过来放到小桌板上,说:“小方,再吃点吧。”
方洋沛无奈说道:“才吃晚饭,刚刚吃了几块水果,都快把肚子吃撑了。”
王阿姨没再说什么,而是在病床周围走了几圈,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方洋沛问:“阿姨,怎么了?”
王阿姨说:“我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振动,哎~可是走了走,就是听不出来在哪里,你说奇怪不?”
方洋沛左手伸到床边的袋子里,说:“啊,有可能是谁的手机在震呢。”
她快速从口袋里拿出机子看了一眼,手指滑动,又将机子放回去,对王阿姨说:“是我的手机。”
王阿姨多问了一嘴:“小方,是有人给你打电话吗?怎么不接电话。”
“是骚扰电话。”方洋沛把手乖巧放回被子里,回答她。
几分钟后,徐晨露回到病房,看见方洋沛目光盯着笔电,望眼欲穿。
她抬头看到自己回来,等到走近后,才小声说:“我想再看看符长峰的资料,可以吗?”
“当然可以,其实不用等到我回来的,你可以随意使用我的电脑,我不介意。”电脑灭屏了,徐晨露坐到床边,操作起来。
徐晨露说:“正好,我该换个锁屏密码了,设置什么好呢?”她打开密码修改界面,时不时看向方洋沛。
“有了,”她输入一串八位数字,高兴地说:“纪念日,20191217,对你我来说都好记。”
方洋沛的脸慢慢红了,徐晨露再说什么她都没有理会,默默等她调出资料。
徐晨露不再逗她,问:“怎么突然要看?”
“刚才匆匆看了一眼,他的籍贯我好像有印象,”方洋沛说:“想要再仔细看看。”
资料上显示符长峰的籍贯是曲阳县玉户乡,方洋沛想了想说:“我爸爸好像也是玉户乡的人。”
“玉户乡吗?我怎么记得你爸爸是你妈妈的同乡呢。”徐晨露想起在卷宗里,看到过方然和杨宗席的身份证复印件,上面的住址两人是一样的,“哦,难道是?”
“对,因为姥姥要求我爸爸入赘,所以把我爸迁到了姥姥家的户口本上。玉户这个名字还是她们聊天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的。”
“原来如此,”徐晨露沉吟道:“是老乡啊,这么巧吗?”
方洋沛看了眼她的神色,轻咳一声后说:“你别在意,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个事。”
徐晨露眉头紧皱,她在自己的文件夹里挑挑拣拣,说道:“还挺值得在意的,那个年代,没有社交媒体,连打电话都不方便,认识别人最方便的途径就是住在同样的地方,有共同的朋友。”
“你是怀疑?”方洋沛果然看她在搜索栏里打出“王翔”二字,搜索出命名为王翔的文件夹。
她们似乎就要找到他们之间的联系了!
“哎?奇怪。”
结果并不如徐晨露所料,王翔并不是符长峰的同乡,他的户籍甚至不在清虹。
徐晨露颓然地用手撑住下坠的头部,方洋沛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儿,不是同乡又怎样,反正我们已经知道这几个人之间有联系了。”
“本来还想着是同乡的话,说不定在同一所学校念过书,能够找到同学圈朋友圈什么的。”徐晨露把头埋进双臂里,嘀咕着。
方洋沛看天色已晚,又劝她赶紧回家休息。
徐晨露很快调整好情绪,侧着脸露出一只眼睛,问她:“你不想让我在这里陪着你吗?”
方洋沛轻抚着她的后背,诚实地说:“想。可是在这里你睡不好,这几天黑眼圈都重了好多。”
徐晨露马上拿出手机查看自己的脸,看过以后叹气连连。
“我今晚回家可以,但你要答应我出院后先到我家修养。”徐晨露在前置里看见了自己糟糕的精神状态,说话都气鼓鼓的。
“没那个必要,我现在不用拐杖也能走路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昨天持拐在走廊上散步,差点摔了一跤的事,绝对不能让徐晨露知道。
“是吗?”徐晨露盯着方洋沛的脸,直盯得她一阵心虚。
“这个另说,要是你姥姥突然回家,看到你在家怎么办?”
方洋沛不想让姥姥知道自己受伤,撒谎说要去外地看材料,以往也有自己不在家,姥姥过来给妈妈上香的事情出现。
“住几天,等到能够拆纱布了再回去,好不好?”
徐晨露在求她时软软糯糯的声音简直让方洋沛的大脑无法思考。
“好吧。”她答道。
“真乖!”徐晨露看向四周,没有人注意她们。
她悄悄吻上方洋沛的脸颊,留下特殊的“奖励”。
“那我走啦。”徐晨露收拾好笔电,摸了摸方洋沛的脸,离开了。
留下方洋沛一个人坐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