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多摩市。
下半夜的街巷静悄悄,值班警员抵不住汹涌的睡意,走出值班室打了个哈欠。
商店街距离值班室只有一个路口,所有商铺已经打烊,包括那家非常受欢迎的咖啡工坊。
值班警员没办法,转战24小时便利店。
希望罐装咖啡能救救他。
独栋砖结构咖啡工坊有个巨大的仓库,墙上贴着醒目的咖啡店招牌,是一只特别可爱的小黄狗。
“——欧罗!你竟然出卖我!你不得好死!”
男人暴怒发出一声大吼,一脚踹开椅子往旁边扑过去,两个黑衣成员立刻一左一右将他抓住,毫不留情摁在地上。
男人的黑框眼镜摔在地上,被踩了个稀巴烂。
仓库内外部都做了最专业的隔音处理,墙面贴满高级吸音棉,一点声音都不会传到外面,不甘的嚎叫只能憋屈在仓库内,在场也没有任何人会关注他。
金发大高个戴着副圆墨镜,左耳垂戴着两个圆环,刘海背梳,卷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雷鬼玉米辫,默默站在仓库门口抽烟。
他啐地吐掉烟头,顺脚踩灭,开门走进仓库。
漆黑仓库墙边整齐划一摆放着一排服务器,每张桌子都放着电脑,机箱散热叶片嗡嗡运作,所有夜猫子戴着隔音耳机专注地敲键盘,淡绿的荧屏光幕映照在身上,一个个像极了从地底冒出来的幽灵。
黑框眼镜男起初还要死要活地喊,一见到大高个进来,叫声立刻停了,浑身冷汗直冒,抖得像糠筛。
“把他带走,吵死了。”
“什么……不不不!宾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啊!”
黑衣成员一手刀砍在他后脖颈,黑框眼镜顿时软倒,被拖死狗一样拖下去。
宾加随手将门关上,往身后一排黑客扫了眼,径直走到角落最后一个位置。
那位置上坐着的人长了张童颜嫩脸,头毛染得五彩斑斓,脑袋上的魔音耳机有他半张脸那么大,腮帮子鼓胀,嘴里含着颗巨大的棒棒糖。
宾加随手拉过一张电脑椅,一屁股坐上去。
娃娃脸抖了抖,屁股默默挪远了些。
然后被男人大长腿一脚拉了回来。
“你竟然没有包庇他,”宾加笑得很意味深长,“那可是你的组长。”
欧罗默默敲键盘。
宾加一把扯开欧罗的耳机丢桌上。
“跟你说话呢,别当没听见。”
欧罗不敢惹宾加,只好继续敲键盘,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谁叫他留后门,想捞油水也留个小一点的,留那么大的漏洞我们都会死。”
“而且你早就知道老鼠是谁。”欧罗顿了顿,小声说,“包庇他,死的就是我。”
他是挖矿作业组中能力最强的黑客,这小一个月以来帮组织挖了不少钱,是这次挖矿的得力干将。
黑客嘛,顶多就是要钱,比政客容易对付多了,欧罗能干活,话不多,宾加对欧罗的态度还可以。
“哼,没错,组织不需要这种垃圾废物。”宾加狞笑,“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长腿砰咚架上桌面,宾加吊儿郎当倚靠在椅背:“只要任务完成,绝对衷心,事后要什么有什么,该给钱给钱。”
他懒散道:“老鼠什么的就该杀掉。”
欧罗悄悄伸手,想拿耳机戴上。
宾加长手一捞顺走耳机。
欧罗瞪眼。
他能怎么办,他只好坐回去。
宾加霸道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组长了,欧罗。”
好像这个破组长是什么值钱玩意。
欧罗没胆子当面蛐蛐,只好偷偷腹诽,继续敲击代码,回车。
屏幕上,自动运行的程序飞快闪过连串数据流。
宾加静静看了片刻,压低声:“上次说的那笔钱什么时候能好。”
欧罗:“现在。”
“很好。”宾加难得露出笑容,“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现在你是组长,责任重大。”
欧罗忍了又忍,终于鼓起勇气:“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能不能离他远点,还吵!
“有事要跟你说。”
宾加拉近椅子,左右扫了眼。
“这笔钱过之后,其他先放放,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交给我?”
宾加着重:“对,交给,你。”
欧罗抠键盘:“……你要不找别人算了。”
“不要一脸难办的样子,事成之后你能分到的也不少。”宾加沉声说,“朗姆先生看重你的能力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记得好好干。”
他掏出一个硬盘摆在桌上,推到欧罗跟前。
“完善这个东西的算法,我要这个程序在最短时间内启用。”
重要的又不是钱,欧罗抗拒道:“我还是……”
“朗姆先生很看好这个东西,懂了吗。”宾加猛坐起来凑近,压着极小的气音,“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欧罗不敢再说,扫了那硬盘一眼。
破晓时分,宾加从咖啡工坊仓库后门出来,径直坐上停在门口的车子。
“是,已经给他了,明白……您放心朗姆先生,我会抓紧进度……”
宾加挂断电话,哼着歌愉悦地发动汽车。
值班室的警员昏昏欲睡,宾加嗤笑一声,调转车头,猛踩一脚油门。
机械增压引擎轰地一声巨响,警员被徒然震醒,再看。
制造噪音的车子已经嚣张开走了。
*
今年WRC的赛事罕见提早了许多,而且首发站就选在日本北海道的札幌地区,实在令许多车队措手不及。
几乎是刚结束上一个赛季没多久,各车队就被迫陆续开始进行准备工作,工作人员早一个多月前就入驻赛场区,那个时候日本正在享受新年假期。
不,不止日本,是全世界都在休假。
车手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车队没办法,只能尽量卡着时间通知车手回归。
藤原拓海的大胡子外国导师长得很和蔼,可他来自盛产肌肉车的美国,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外国导师血液里流的是汽油,还经常去底特律赛车集会哈啤酒,他好不容易,披荆斩棘,争取到藤原拓海的导师资格,恨不得将这个学生时刻放在眼前。
藤原拓海百思不得其解,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在讨论论文talk的内容,而他的导师却总能扯到扭矩和发夹弯速度的相对关系。
收到车队联系时藤原拓海刚刚改完自己的论文,好不容易跟热情的导师说再见,然后马不停蹄,立刻和高桥凉介赶去北海道勘路。
大胡子导师还要带学生,没法一起去现场凑热闹,十分扼腕,只能遗憾地写了放行假条。
其实藤原拓海不需要这么早过去,但他对比赛一向十分上心,每场都会提前空出许多时间,和自己的领航员一起进行赛前勘路。
高桥凉介曾经也是赛车手,藤原拓海也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支持这种稳妥做法。
尤其像日本站这种复杂的混速赛道,勘路要比别的赛道做得更仔细才行。
百忙之中,藤原拓海还记得答应过要邀请森川来月看日本站WRC,确定赛程之后就第一时间给好友打电话。
这次日本站的比赛分室内赛段和户外赛段,室内赛段在竞技场举行,户外赛段则选在札幌茂密森林中的砂石跑道。
室内赛段略为枯燥,森川来月研究完赛程,决定去看最精彩的户外赛段。
札幌的森林场地历来都是魔鬼赛道,出了名的难跑。
道路崎岖不平,全是砂石,赛道旁还藏着深沟,浓密的草丛树林会遮盖看不见的树杈和石头,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发生事故。
有冲下赛道的,有爆胎失控撞上石头的,每赛季因为这样那样理由退赛的车队一抓一大把。
好在现在是冬末春初,没有茂盛的植被阻挡视线,可枯枝断叶仍然是导致车胎打滑的大难题。
许多弯道看不清出弯方向,十分考验车手和领航员之间的默契。
因此户外赛段也是WRC最精华部分。
一听是藤原拓海邀请的,降谷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那碗醋差点没打翻。
金发男人不动声色,实际脑中已经将情报复盘两三遍。
嗯,很好,这个藤原拓海已经结婚了。
森川来月兴致勃勃,完全不知道身边的降谷先生偷偷松了口气。
日本中部已经开始回暖,而北海道却刚刚才下了场大雪。
不知道是不是使用能力太过频繁,森川来月抵抗力变弱,一到地方就疯狂打喷嚏,降谷零恨不得将他裹成一个大毛球。
藤原拓海推荐了几个最精彩最刁钻的弯位,追随WRC的忠实车迷大多眼光毒辣,会选看点的大有人在,他们到的时候早就有狂热粉丝等在弯道了。
他们有的举着车手名字的小旗,翘首以盼,有的摩拳擦掌,等着车辆翻出赛道时冲出去帮忙,有的架着摄影工具,长枪短炮,就等着最精彩的一瞬间。
而且仔细看,车迷们十有八九都举着“FUJIWARA”的旗子。
藤原拓海不仅在上个赛季拿到最多分站的冠军,而且还是如今WRC中唯一的日籍赛车手,不少人在他初出茅庐、在群马县刚开始跑山路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在日本主场的人气相当高。
而且这个排场……森川来月啧啧,看来他这个好友是谦虚过头。
瞧瞧上次那家伙说的什么,什么叫成绩也就还行?
说是大明星也不过分!
WRC发烧友特别狂热,北海道气温普遍还在零度徘徊,现场气氛热火朝天,有些人干脆一件短袖背心,全场就森川来月一个穿得像只粽子。
偏偏他还没法反抗,谁叫他穿那么多也阻挡不了刚来就打十几个喷嚏。
森川来月心中郁卒,丑死了。
“噢!来了来了!”
一辆红蓝色两厢小车唰地拐出弯道!
小钢炮跑法凌厉,如同席卷而来的劲风,在仍然铺着积雪的泥泞赛道上悍然划过,没有浪费半点空间,车身在动线狭窄的弯道中精准上演了一场极致的四轮漂移!
人群顿时爆出热烈的喝彩!
“我去!你看到了吗?刚刚藤原拓海的过弯!”
“看到了看到了!眼睛都不敢眨就等着这一瞬间!”
“不愧是山路出身的赛车手,这路况对他来说应该是小意思吧?”
“太精彩了……!”
“后面发车的都不一定能打破这个速度……”
“别说后面了,前面发车的也不一定能打破啊!”
“这种疯狂的跑法,看来每个弯道都会拉开时间差。”
小钢炮跑出一条最佳路线,观众还没回过神,引擎发出一记愉悦流畅的轰鸣,消失在茂密的森林中。
森川来月挥手喊:“拓海!加油!”
降谷零望着小钢炮开远的方向,赞赏地挑挑眉。
走势强悍迅猛却不失稳定和细致,技术非常娴熟,难怪能将森川来月的车技教得这么好。
开车习惯通常跟人的性格也有关系,资料中的藤原拓海,日常平和到有些呆,跟此时驾驶车子的完全判若两人。
平静外表掩盖下的凶猛小兽吗?
意外的跟森川来月有些像呢。
隐藏耳机那边传来诸伏景光的声音:“零,你现在的位置在哪?目标刚刚离开了我的盯梢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