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明媚的阳光驱散了他内心的那一点忧伤。
用过午膳后,他让景儿扶着自己走了出去,他抬眼望着蔚蓝的天空,刺眼的阳光令他睁不开眼。
“公子,您的伤还没好,奴服您过去坐着吧。”景儿担忧地劝道。
他轻轻“恩”了声,随即任由景儿扶着他慢慢走至桃树边,景儿早已在贵妃椅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毯子,他侧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内心期盼着她能早点来。
半个时辰后,她来了,见他睡着了便没有叫醒他,她将几本话本放在桌上,从他边上的贵妃椅上拿起一条毯子动作轻柔地盖在他身上,随后也在贵妃椅上坐下,她轻声吩咐景儿取来一壶杨梅酒,一边翻看着原本替他准备的话本一边喝酒解闷。
但她翻了没几页便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
这话本里的故事刻画得太过美好,讲的无非就是江湖侠女与高门公子的浪漫爱情,可真实的江湖哪有那么太平和睦,它甚至比战场上的腥风血雨还要黑暗。
当年她的爹娘便是对江湖彻底失望了才选择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是非。
她记得她的娘亲在建立一剑宫后执掌江湖时遇到过一件惨案。
一名男子屠戮了他妻主满门,就连老幼都没放过,她的娘亲为了匡扶正义对男子下了追杀令,可男子早已练成了绝世武功,不少追杀他的人都惨死在他手里。
一时之间,他成为了江湖上人人想要除之而后快的魔子,而他修炼的绝世武功名叫断情,是他妻主的祖母林氏所创,此武功极难修成,需要修炼者断情绝爱,并且修炼越久越容易走火入魔、精神失常,林氏便是因此而死的,因此林氏的后人虽然保存着武功秘籍,但再未有人修炼过。
也不知道这魔子从何处听说的,竟然为了偷学这武功不惜勾引了林家嫡女,他如愿嫁进林家后找到了武功秘籍,偷偷修炼了好几年,后来无意间被他妻主发现,他妻主爱极了他,替他瞒下了此事,还不断劝说他放弃修炼,可他不但不听劝解,还在武功大成的那日无情地屠杀了他妻主满门。
后来是她的娘亲联合另外两名高手大战许久才终于将他诛杀,娘亲觉得此等秘籍害人害己,下令让众人找到后立马毁去,以维护江湖太平,但那些人阳奉阴违,私下都争着抢着想先找到秘籍占为己有。
而那秘籍至今未再现世,想来早已被那魔子毁去了吧。
想至此,她放下话本,一杯杯地喝着杨梅酒,没多久酒壶便见底了,她用眼神示意景儿再取一壶来,景儿听话地取酒去了。
她侧过头望着他安静的睡颜,嘴角不禁上扬了下。
没想到他睡着的模样还格外惹人怜爱。
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他鬓边的发丝,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想拨开他耳边的青丝,可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他脸颊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瞬间收回手,浅笑道:“醒了?”
“你何时来的?”他眼露吃惊地问道。
他怎么就睡着了呢?
“没多久,伤口还疼吗?”她关心道。
“还好。”他用鼻子闻了闻,又看见桌上的那壶酒,眉宇微蹙地问道:“你喝酒了?”
她轻轻“恩”了声。
此时,景儿回来了,他恭敬地将酒壶放在她面前后默默地站到不远处。
她端起酒壶倒了一杯,刚准备拿起酒杯,便听见他语气关心地劝道:“羽姐姐,少喝点吧,酒伤身的。”
她仰头饮下杯中酒,浅笑道:“无妨,这是杨梅酒,并不怎么伤身。”
她放下酒杯,抬头望了眼晴朗的天空,随后仰头躺在贵妃椅上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他犹豫了下,神情担忧地问道:“你是有烦心事吗?可以说给我听吗?”
他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的身上也带着一丝淡淡的酒气,都说人在有烦恼无法排解的时候才喜欢借酒消愁,那她的烦恼是什么呢?
她闭着凤眼沉默了许久才语气平静地说道:“人总会有无数的烦恼,有些烦恼可以用时间治愈,有些却不行。”
他疑惑不解地追问道:“那是什么烦恼?”
“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她轻声说道。
“我不小了,我今年十九了。”他眼露一丝不服气地说道。
男子十八岁成年可嫁人,女子二十岁成年可娶夫。
她睁开凤眼,神情认真地望着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可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比你大了六岁。”
“那你可娶过夫?可有喜欢的人?”他神情紧张地轻声问道,丝毫没觉得一个未成婚的男子这么直接地问女子这种问题有何不妥。
这府里并无男主人,那便说明她目前没有夫郎在侧。
她见他似乎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深意,于是再次委婉地对他说道:“我早已习惯无牵无挂的自由生活,因此从无成婚的打算。”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垂下了眼帘,神情有些失落地沉默不语着。
她犹豫了下,终是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透,随后转移话题道:“你要的话本我带来了。”她起身拿起一本话本递给他。
他接过话本后默默地翻看着,但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话总是在他的心尖萦绕着,久久不肯散去。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悠悠地品尝着,又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
他见她又要喝酒,不禁眉宇微微一蹙,伸手将酒杯拿了过去,眼露担心地劝道:“羽姐姐,喝点玫瑰花茶吧?”随后他亲自为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花茶递给她。
她浅笑着接过花茶喝了口,突然心生好奇地问道:“你的武功跟谁学的?”
他的武功招式其实不弱,但缺乏了点实战经验与变通,若是再勤加修炼几年,必能成为一个高手。
“我师父是我娘的好友,她年轻时曾在江湖上闯荡过,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就退隐江湖了。”他如实说道。
小时候他问过师父为什么退隐江湖,但师父不想说,他便没再追问原因了。
“那你这次出门怎么没让你师父陪着?你一个男子孤身在外,你师父和家人都不担心吗?”她轻声问道。
“我是留书偷偷出来的。”聊至此,他不禁又开始想念他的母亲和师父了。
“那等你伤好了就尽快回家吧,免得你家人日夜为你担忧。”她轻笑着提议道。
他轻轻摇了摇头,眼露不舍地说道:“我还不想回家。”
他要是回家了,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好不容易与她再次相遇,他不想错过她,他想为自己任性一回。
“你家在哪?”她试探着问道。
他狐疑地望了眼她,神情警觉地问道:“羽姐姐,我要是告诉你了,你是不是打算等我伤好了就打晕我,再将我送回家?”
她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浅笑道:“你想多了吧?我向来怜香惜玉,岂会做这种事?你不想说便不说吧。”
她的确怜香惜玉,但也的确动了这念头,只不过她不会打晕他,最多迷晕他而已。
闻言,他开心地掩嘴笑了笑,随后认真地看起了话本,他看得甚是入迷,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有那么好看吗?”她不解地问道。
他高兴地“恩”了声,随即绘声绘色地对她描述着话本里的故事情节,她原本没什么兴致听这些,但望着他欢喜纯真的笑容,便不忍心打断他了,而他见她默默地听着,便以为她也感兴趣,于是更加说得卖力了,倒是有几分当说书先生的天赋。
“羽姐姐,你觉得她们最后会在一起吗?”他好奇地问道。
侠女与高门公子虽然两情相悦,但是双方父母都不同意这门婚事。
“不知道。”她浅笑着答道,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悲伤。
人心复杂,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为爱不顾一切、至死不渝的,哪怕是两情相悦的恋人,也有可能为了权势或别的原因而选择抛弃对方。
现实总是残酷无情的,与其得到一个兰因絮果的结局,倒不如从一开始便守住自己的心,不动心便不会心伤,更不会伤人伤己。
她端起酒杯仰头饮下,掩饰着心里的那抹挥之不去的伤痛。
“怎么又喝酒了?”他眼露担忧地问道。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语气有些疏离地淡淡说道,随后没等他开口便起身缓缓走出了庭院。
他望着她有些落寞的背影,不禁眼露深深的疑惑。
她似乎有些不高兴,是他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吗?
这日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景儿急忙将房内的窗户关上。
他望了眼窗外的雨,神情担忧地喃喃自语道:“怎么就下雨了?”
希望明天能有好太阳,否则明日他就见不到她了。
但是老天没有听见他的祈祷,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到了第二天午后还没有停歇的迹象。
他在景儿的搀扶下走至窗边,望着外面的绵绵细雨,内心不禁泛起一丝失落。
“景儿,你说这雨还要下多久?”他眼露不悦地问道。
景儿见他心情不佳,识趣地没有多话,只答了句:“奴不知”。
此时,不远处传来的一缕悦耳的琴声勾起了他的兴趣,他心生好奇地问道:“是谁在弹琴?”
“是小姐。”景儿如实答道。
闻言,他嘴角微微上扬,安静地听着她的琴声。
她弹的是《十面埋伏》,此曲对弹琴者的琴艺要求极高,刻画的是紧张而残酷的战争场面。
他听着听着眼眸里渐渐流露出一丝疑惑与担忧。
他学过五年琴,虽不精,但能从琴声里听出一些弹琴者的心声,而他从她的琴声里听出了悲痛与杀气。
她此刻的心情必然很不好,究竟是什么事惹她烦心至此,还是说令她烦心的是一个人?
“景儿,你来府里多久了?”他打探道。
“差不多有两年了。”景儿如实答道。
“她经常住在琉城吗?”他继续问道。
“小姐不常回来,每次回来最多待两三个月便走了。”景儿答道。
“你知道她去哪了吗?”他眼露疑惑地问道。
景儿摇了摇头说道:“小姐的行踪哪会让我们下人知道。”
“那她每次回来都做些什么?”她眼露好奇地追问道。
景儿神情犹豫了下,轻声答道:“泛舟游湖、去酒楼饮酒赏月,有时也会在府里弹琴作画。”
其实小姐每次回来都一定会去一个地方,但这话可不能跟苏公子说,毕竟那儿可不是个好地方,若是被小姐知道他多嘴了,他必定会被重罚的。
他眼见着从景儿嘴里问不出什么,便没再继续问了,只是内心依旧对她的过往甚是好奇,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为她排忧解难,也不知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喜欢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