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逐渐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不见,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身后的翅膀。
信衍缓缓落在地面,莫名想起她们消失在火光中的身影,心中不由怅然失措,她们真的能够获得永久的安眠吗?
但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握紧空无一物的拳头,转而看向其他人。
十七默不作声地依靠着墙面,颜九微双手插兜,看向狡兔和江祺然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留你们午饭啊。”
“大姐,我们才刚回到现实,你就赶我们走啊。”狡兔面对颜九微举起的拳头,不仅讨饶道:“算了算了,知道你们排挤我,我走就是了。”
“你哪里来这么多屁话,”颜九微笑道:“先知那边不是让你通关就过去找他吗?我这还不是担心你挨骂么。”
狡兔打了个响指站起身,“那我就走了,下次还有这种机会记得还找我。”
言语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游移到十七的身上,然后又瞬间移开,快得就像是一个错觉。
“快走吧,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想和我们组队的人可多了,”颜九微不耐烦地挥挥手,“后面排队去吧。”
“你这家伙真是...”狡兔咬着牙,眼神又一次撇向十七,口中却道:“祺然走吧,我带你去见先知。”
待两人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颜九微立刻迫不及待地将门一把关上,“这次的试炼大家都辛苦了,后续再遇到试炼钥匙可以互相知会一声,一起组队通关。”
她将视线转向十七,“十七,怎么样?你要考虑加入我们吗?”
十七微抬起头,在窗外日光的笼罩下,他的面色模糊在光影中,他慢条斯理道:“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而且之前说好的可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能者多劳嘛,”颜九微收敛起笑意,“话说你之前到底和先知说了什么?”
“没什么,”十七随意将手搭在信衍肩上,“不过从现在开始,这小子的所有事情都由我来接手了。”
他的话语平淡而无波澜,但此刻在众人的心中却不亚于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信衍明知道颜九微只是在打趣,也明知道十七的话语中没有半分绮念。
但他就是忍不住妄想起来。有没有可能十七心中确有半点真意?有没有可能他并不是痴心妄想?
颜九微挑了挑眉,“没想到他真能被你瞧上,那也算是这小子的福气。”
唐棠不明所以,只能用茫然地在十七和信衍之间来回打量。
徐斯绮单手扶额,“微微,你说点正经事。”
“好吧,”颜九微摊开手,“马上就要放假了,本来我还在想暑假一放就是这么长时间,这两位新人每月的试炼还不知道要怎么完成,现在有你在的话,至少信衍这边是没有问题了,那我们就可以放心和唐棠一起了。”
“你大可放心,”十七放下搭在信衍肩上的手,“从现在开始,我会陪在信衍身边的。”
“真不知道是谁给你下了咒,”颜九微皱了皱眉,“外面的玩家要是知道连大名鼎鼎的十七都会为一个小玩家这么掏心掏肺的话,恐怕得闹翻天了吧,还是说先知给了你天大的好处?”
十七轻笑一声并不作答,反而拉住信衍的衣袖,“没别的事的话,我们俩就先走了?”
颜九微也没指望会十七会回答,她拉动着窗前的窗帘,一边不耐烦地摆摆手,“行吧,有事再联系。”
屋内逐渐黯淡下来,然而初夏时节蒸腾的热气在屋内久久无法散去。
十七早就动了离开的念头,他扯了扯信衍的袖子,掌心微热的体温毫无顾忌地贴在信衍的皮肤上,蒸腾起的热气瞬间从肌肤相接之处烧到了信衍的脑袋。
信衍就像踩了电线般抽搐着弹跳起来,一惊一乍道:“十,十七?!”
十七难得也会有被吓到的时候,茫然而不知所措地松开了手,“信衍?你怎么了?”
“鬼上身了?”颜九微也下意识坐直身体,警觉地注视着信衍。
瞧见颜九微指尖若隐若现的那抹红色,信衍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没,没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颜九微一见他那没出息的死样,就知道面前这人还是如假包换的信衍,便放松身体仿若无骨般地倚在软椅上,懒散道:“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站着也能睡着的,刚刚我和十七的话,你不会一点都没有听到吧。”
“我没睡着,”信衍嘴硬道:“我都听到了。”
“没听到也没关系,”颜九微端着下巴,似笑非笑道;“你还可以让十七再对你说,反正你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信衍再次瞬间爆炸,连耳垂都透出鲜亮的红色,张牙舞爪道:“你在瞎说什么?!”
“诶,”颜九微暧昧地含笑道:“真的不是吗?”
完了!信衍心中一紧,这家伙一定是看出来了!
那十七会不会也已经察觉到他心中不可告人的情愫。
一想到这里,信衍顾不上反驳颜九微,急切地转过身向十七解释道:“十七,你可别听这女人瞎说,她嘴上连半点谱都没有。”
“信衍,你跟十七之后,胆子就变大了?”颜九微在身后阴恻恻地冷笑着。
但信衍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他的眼中只有十七。
微微开启的窗户吹动着窗帘的一角,灼热的日光随着摇曳的窗帘间或落在十七眼下那片润白到透明的肌肤。
信衍不由为之晃神。
“你的脸好红,我们回去休息吧,”面前不断开合的嘴吐出柔软的词调,双唇分分合合露出内里鲜红又湿热的舌尖,那是让人为之沉迷的甜蜜毒药,“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说过了接下来我会陪着你的。”
暧昧的话语像是初夏午后被冷藏过的汽水中破裂而出的气泡,在口腔中爆裂开它全部的能量,继而又消失不见。
是因为试炼后的疲劳,还是因为屋内沉闷的空气,信衍只觉得头昏目眩,他下意识拉住十七的衣袖,不住地点着头,“那我们走吧。”
十七笑着踮起脚,揉了把信衍的头发,“真乖。”
突然一把大力将两人推了出去,颜九微早已忍不下去,她面目扭曲道:“臭男人快走吧,别在我这儿做。”
做什么?她说话怎么只说半截?
信衍一时间都没能反应出她的言下之意。
下一秒,他瞬间就领悟过来,同手同脚地跟在十七身后,时不时抬头窥伺着十七的背影。
只希望十七没有听懂颜九微的污言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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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沉默无言地回到寝室。
信衍显然还沉浸在杂乱的思绪中,想要打破沉默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十七显然也藏着心事,待跨进寝室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信衍终于忍不住了,“十七,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说什么?”十七回头问道,“是说现在你由我来接手了吗?”
“对!”信衍直勾勾地注视着十七,“我想知道为什么。”
心跳如鼓声般喧嚣。他迫切地想要听到十七的回答,即使他知道那不会是他真正渴望的那个回答。
“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十七面不改色的道出这个让信衍面色瞬间绯红的答案。
信衍几乎无法思考,满脑子都是十七需要他。
“你需要什么,”信衍仿佛哀求般梦呓道,“不管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信衍颤抖的嗓音终于引来十七的注意。
十七再次回头,窥见信衍酡红如醉酒般的脸,与飘忽不定、游移躲闪的视线。
在恍然之间,他终于发现那个他早该发现的秘密。
少年的心事是藏不住的,即使不说不看不听,那些冒着热气的悸动也会从战栗的肌肤滚烫着拥向所爱之人。
“什么都可以?”十七声音发紧,他不敢置信地试探着,“哪怕我要你的积分?”
信衍抿了抿双唇,他本不想说,但鼓动的心跳早已将他出卖。尤其是在见证了维多利亚和玛蒂尔达之间的爱恋后,他突然就变得勇敢起来。
他重重地点着头,“积分也可以,我比新手试炼时厉害多了,可以赚到足够的积分。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积分可是可以实现愿望的。”十七紧紧注视着信衍,“你难道不想实现你的愿望?”
愿望?
信衍一愣,他不知道他的愿望会是什么?
他只知道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十七。他的双眸灿若星辰,唇红齿白,吐息之间如同春风拂微草。
而就在此时,信衍的眼前忽然亮起一大片警告般的亮红色。
【警告!您的权限受限!8438号玩家您的积分还未达到解锁当前权限的等级,请玩家努力通关并获得更多积分,再尝试解锁当前权限。】
信衍猛一怔,避过十七伸出的手。
这明显是在说他此刻心中许下的愿望所需的积分,远远高于他此时可以看的等级。可是他当前明明心中什么愿望都没有许下啊,又怎么会...
不,信衍神色一凛,稳住心神,定睛看向此前面前的那人。
当时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想,他心中暗藏的渴望分明都是面前的那人:十七。
而想要得到十七居然也是一个可以被实现的愿望,只是这个愿望犹如徒步登天一般,不可望,也不可及。
“你怎么了?”十七收回手,面色状若平静。
“没,没什么。”信衍暗中握紧了拳头,就算再难,那与他又有何干。
起码这能说明这并不是一个完全无法实现的梦想。
下定决心的信衍毫不闪避地直视十七的眼睛,“我没有要实现的愿望,如果硬要说的话,我想实现你的愿望。”
窗外的一切喧嚣仿佛都逐渐远去,天地之间只余伫立相对的两人。
十七眼中盈满的俱是信衍看不懂的意味深长,信衍甚至觉得那一瞬的十七似乎有些悲伤但又有些窃喜,好像在沙漠中孤独跋涉许久的行客终于看到希望的水泊。
但很快十七撇开了视线,他无法忍受信衍炙热的视线,信衍的眼神太过坚定,像刀子般直刺十七的心底。
十七沉默着低垂下眼睑,良久之后,在信衍忍不住说些什么时,十七开口了。
“你已经在这么做了,”十七始终没有抬起头,“虽然我无法告诉你所有的真相,但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将会是你的同伴。同时我保证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当然,我一直都相信着你。”信衍并不意外十七的回答,甚至可以说是他早就对此有所预料。
他当然知道十七身上有秘密,但对此他并不好奇,如果装聋作哑就可以换取留在十七身边的机会,就可以变成十七的工具,那么他甘之如饴,即使...
“谢谢。”十七抬起头,他的眼中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今天的试炼已经足够累了,现在就好好休息吧。”
信衍顺从地坐在椅子上,微微昂着头专注而虔诚地注视着十七。
对于十七,他总是看不够,无时不刻都想将十七笼罩在他的视线下。
十七显然也注意到信衍过分黏糊的视线,他轻叹一口气,来到信衍面前,摸着对方的头顶,轻声道:“怎么了?”
信衍难以描述此刻内心隐隐泛起的微波,有些酸有些涨,但当十七柔软的手掌贴在他的头顶,隐隐作痒却又怎么也搔不到痒处的微压笼在发丝之上时,他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管是不甘也好,还是嫉妒也好,亦或是浓重到酸涩的渴望也好,这一切情感都已经不重要了,至少现在他在十七身边。
“马上就放假了,我的家就在这座城市,父母现在都不在国内,你...”信衍可耻地脸红了,声音愈发轻了,“你要不要来我家住呢?”
“那当然,”十七笑着低语,“不然我还能去哪儿呢?”
十七的话无时不刻都在扰动着信衍的内心,但当值忙碌的考试周无暇他顾,他只能暂时忘却那天的对话。
好不容易度过这痛苦的一周,信衍总算能喘口气了,而在这期间,张明逸一次没有出现过,摊开的书页上积下一层薄薄的灰埃,发出去的消息全部都是未读,班上也传起各种传言,但无一能得到证实。
信衍别无他法,也只能宽慰自己,张明逸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他有能力为自己做任何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