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惨叫划破黑夜的寂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恢复原样,安静,无人知晓。
擦赶紧手上的血迹,霍九指挥者暗卫将血肉模糊的尸体抬下去,从那人的包袱中掏出书信。
“主子。”霍九弯腰,呈放到少年身边。
霍咎懒得接处理皇城快马送来,裴沫处理不了的奏折,摆手让他读。
“与成阳君家公子有联系,若是事情败露,大可以去寻找他。”
短短两行字,把关系暴露出来。
坐在主位上的少年轻嗤一声,霍凌看着没什么脑子,这样看来还不算是愚笨,要不然也不会找个替死鬼前来探路。
方才抬出去的尸首便是严州的知府,严州一路上贪污剥削的最后一个人。
“霍九,找人易容顶替一番,严州要整治,不可打草惊蛇,霍凌不能让他跑了。”
“是。”
霍九应下,而后走出两步又折回来:“主子,严州雨季落的雨水超过往年,严州这头来不及播种,若是冒雨播种,也皆在堤坝下方,雨水丰沛,这样下去恐怕会垮塌。”
霍咎拧眉,眼下有些疲惫,但还是唤人拿了严州的地形图来。
严州在大昭位置偏中下,从外看去,曲江是一个葫芦状流域,一处坡高一处低,葫芦中间的狭窄处正好修建了堤坝,方便管理水域。
偏偏这段时间降水量大,这样下去容易造成堤坝坍塌,一旦如此,下方的稻田麦苗幸存不了,严州的百姓大部分靠天吃饭,一年全指望着那点丰收过活。
堵不如疏,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严州里头溪流众多,完全不用担心没水,这次也就只会是水量过多的问题。
严州的曲江堤坝水流增加,这样下去,撑不过一个月,严州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修建堤坝的同时,还要疏导。
暗卫在下方等着指令,霍九则是跟在少年身后,看着他执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最后眉头越皱越深。
严州多河,但是没有一条能像曲江这一地方,容易修建堤坝,且不会被水侵蚀的江流。
“随我去一趟曲江。”少年起身。
事已至此,只能去看一曲江堤坝,看看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
出了客栈,远处的曲江下方的田地处鸡鸭吆喝。
霍九望着天色算了算之间,意外发现,主子已经将近三天没有合眼了,严州一路来,处理了贪污的官宦,不管其怎么求饶,一律处死,无一列外。
且皇城春闱尚未开始,还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只能留下一部分的暗卫暂时接替,每日需要处理的文书分类,实在处理不了的,快马加鞭送到霍咎手里。
也就是这样的日子,主子不知疲惫连轴转,前两日实在不行,稍微眯了两个时辰,从新起来开始处理。
这种时候,难免会庆幸皇宫里有个殿下,方便主子可以少处理一点事情。
就是担心,霍十是否能照顾好娘娘。
春闱将近,未央宫里少了人。
大部分时间,裴沫带着杨柳就直接宿在御书房中,早起上朝,下朝之后马不停蹄回到御书房处理。
一开始的生疏,如今已经得心应手,除了有些实在应付不了的,才会让人去送到千里之外的霍咎手中,让其处理。
这段时间,朝臣也能感受到皇后有意无意在涉猎朝政之事,偏偏坐在上位的那位没有任何表示,很放心让她处理朝中的事情。
同时也又不少人觉得皇后处理朝政比面对暴君合适多了,起码皇后不会一言不合就让暗卫将人扔出去,皇后还会聆听这些事情。
裴沫处理完事情,外头就听见了宫人的传报。
“娘娘,镇国公大小姐求见娘娘。”
“镇国公之女?”
赵程曦?
她来干什么?
让人将其叫进来之后,面对着她,赵程曦突然下跪,对着她便磕个响亮的头。
“娘娘。”
裴沫受礼,只是微微侧头,“何事?”
“臣女不想嫁人,想要做一位对大昭有用的人。”赵程曦字字铿锵有力,让人不禁动容。
在外人眼中却是倒反天罡,就像是裴沫执掌朝政一般,觉得儿戏。
“前段时间不是说要上战场,如今怎的又变卦了?”
赵程曦抿唇。
她知道,皇后这是将她的想法当作不想结婚的一时言语。
望着上位批阅奏折的女孩,不禁让她有些憧憬,她回去之后清楚意识到自己这般,上了战场只会拖累,还不如走其他的路线,切切实实能够帮到大昭。
“臣女想过了,一颗心要在自己能承受的地方做到最好。且,臣女的初心从未改变,大昭并不是只能有男儿守护,女子依然可以上场,古有话‘巾帼不让须眉’。臣女初心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绕路也要走到那一地。”
赵程曦这段话说出来有些羞赧,她知道这话说出来过于奇异,可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良久,没有听到回话,赵程曦的一颗心跌进谷底,不免有些沮丧,抬头,对上一双带笑的眸子。
裴沫有些欣慰,除了自己已经做好的决定,跪在地上请求的女子,还有一段段不断刷屏的字幕。
【呜呜呜,宝宝你就答应她吧!】
【这才是女人中的女人,雌性中的雌性!】
【宝宝宝宝,你是香香软软的宝宝,就答应她吧!】
【看得我热血沸腾,去刷两道题,冲——】
【前面的姐妹也是牛人,加油!】
【回来了,刷了五道题,全错,太痛了!数学我毕生之敌!】
【这……】
【在这有些封建的背景下,能说出这段话必然是需要很大的决心的,宝宝,有这个决心,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裴沫眼中带着笑意,强行板着脸,“所以你希望本宫什么?”
见有希望,赵程曦忙不迭说:“臣女希望皇后娘娘可以坐镇,让女子可以参加科举!”
“如此,本宫倒是可以答应你,”不等赵程曦谢恩,女孩补充,“不过,本宫有一个要求。”
“娘娘请讲。”赵程曦眼中发光,“娘娘让臣女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裴沫轻笑:“本宫不需要上刀山,只是往后日子,女子要立于世间,自然要有自己的能力,机会在前,不可荒废,不可懈怠,若是投机取巧,倒不如没有。”
“谢娘娘恩典!”
赵程曦起身,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她快步道谢出宫,此时的事情已经出,断会引起轩然大波。
“娘娘,这会不会太过于冒险?”杨柳在一边听完了全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女子科举,是想都不敢想的内容。
难不成,娘娘是真的想在庙堂之中培育自己的势力?
娘娘若是坐在那个位置,也定然是最威风的那个。
裴沫坐回位置,笑道:“无事,天塌下来有本宫顶着。”
她既然在这个位置,就定然会利用这个位置的方便做些事情,霍咎应当也不会太在意,不过还是要修书一封,告诉他这个消息。
两日后,一封圣旨出现,整个皇城及皇城周边,也都争相透露消息。
“女子可以入学科举?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听人说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诏书!”
“女子科举?太过于匪夷所思。”
皇城中出现了两种声音,有的不屑抵制,但是女子纷纷站到裴沫那个阵营。
“绣娘,你怎么可以去入学?”男人抓着妻子的手,不放其走,“女子读书,这简直是惊世骇俗,不可!”
被唤作绣娘的女子反唇相讥:“惊世骇俗?你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可读出什么名头?”
“每次找你,让你去做点事情补贴家用,便推辞自己要读书,要做人上人,可如今多少年了,照旧一事无成,多年来我耳濡目染都会了,承认自己不如女人,有什么好羞耻的?!”
几句话堵住话头,可执拗地缠着不放,女人终于没了耐心,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书院。
在之前她没想过读书,此番打破寻常的规定,让女子也可以科举入仕,这个念头就在脑海中生根发芽,直到占据大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皇城的大理寺都来了。
大理寺少卿是前两年才入仕的寒门书生,理想就是要报仕途报君恩情。
“大人,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读书能读出什么名头?”男人梗着脖子不死心道。
百姓窃窃私语,有人认同,也有人反对。
大理寺少卿也见过裴沫这位皇后,百姓里都说皇帝后宫摄政,实乃大患,可偏偏只有见过裴沫的人才知道。
这位皇后愿意听建议,遇到问题也不会遮掩,会直接询问最佳的解决方式,所有朝臣上朝也不再担惊受怕,生怕皇帝一怒,血洗家门。
男人见着那书生衣着简单,却也是百姓当中不错的料子,而他的妻——绣娘,粗布麻衣,可见是自己的活计供男人读书。
“大昭科举任人唯贤,不存在男女之说,女人若是不比男人,是因为他们所见比男人少,一生都困在方隅,哪里有机会可以看见天外天,人外人。”
男人被说得面红,还是不愿意放开手,可有大理寺少卿在这里,只能撒开爪子,恶狠狠说:“我给你三年时间。”
“三年怎么……”下学的赵程曦挤进人群。
“够了,三年就三年。”绣娘一口气答应,生怕人反悔。
周围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大理寺少卿和也有些吃惊,学子多的是十年寒窗,三年能做到什么?
男人怒气冲冲地走了,留下女子。
赵程曦也有些不理解,“十年能做到的人万里挑一,可见是多难,三年……”不知道是太过于相信自己还是因为其他。
“我能做到。”女子只说这一段话。
无数个深夜,她捧着书,也曾想过,若自己是个男儿,是否不会被拘泥再这个狭小的地方,做数不清的针线女活,而是能学习治国之道,学安身立命之本。
书架上的书多数被她翻烂了,她曾一度以为,自己的梦也会和那书一样,烂在泥里,化为虚无。
如今,总算给她等来了机会,她绝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