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晦观察了片刻，问谢书铭：“你们游戏人物有这么多皮肤吗？”
谢书铭：“不，这些人的穿着都不是游戏里的装扮，倒更像是辉茂大厦里的牛马……呃，更像是上班族。”
按理说，火警警报响起后全楼的人都会被疏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没有逃出去？
难道这些人都在封域前已将被邪控制？
这种情况，要么说明辉茂大厦里的邪存在已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了不少人，要么，邪的数量远超他们的想象。
虽然张晦和谢书铭都是掌握规则的人，但张晦经过谢书铭一晚上的“教导”，已经知道“破妄”只是在现实空间中对邪可行，场域内的空间是邪厄的地盘，他们的规则会被扭曲，无法破妄。
如果是在现实空间，谢书铭的“神工规则”能通过一个人身上的物品是否异常来判断这个人是否是异类，张晦则可以通过“硬币规则”来判断——只有异类才会干扰他的百分百正确结果。但这两条规则在场域内针对邪厄行不通。
张晦拍拍裤子上的土，迈开脚步：“走吧，在这儿也看不出什么，去会会他们。”
谢书铭跟上：“你有办法了？”
张晦：“邪是邪，人是人，虽然邪可以侵占人的身体，模仿人的行为，但人性之复杂无法复刻，多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驿站是一个凿空山壁搭建起来的联排房间，一共三个，根据谢书铭的介绍，中间的房间是兑换处，左右两边一个是仓库，一个是驿站员工起居生活的房间，并没有客房。
房间前方是石块围的院子，院子里有两张石桌并几个石凳，此刻已经坐满了，没有座位的人只能席地而坐，这些人看起来神情萎靡，带着对未知的惶恐。
张晦两人一走近院子立即引起所有人的警觉，原先在交谈的人也停下话语，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走向中间的房间。
房间的正门锁着，门旁开了一个服务窗口，正站着一个神情焦躁的眼镜男，似乎在和里面的工作人员争吵。
“为什么不能卖？这荒郊野外的我上哪儿给你找什么金币银币？不收现金是犯法的，我要举报你！”
“举报个屁，爱买不买，不买滚！”
“你！”
张晦看着窗口里留着络腮胡的壮汉“嘭”一声关上窗口，不禁跟着眼镜男一样也收了收下巴，他看向谢书铭：“你们游戏里的npc都这么有个性吗？”
谢书铭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可是石漠里唯一的补给点，店家才是上帝。”
张晦：“有道理。”
和院子里穿着常服的打工人相比，npc的着装更有特色，是为了适应这里的环境而设计的，而且npc一看就久经风霜，和细皮嫩肉的办公室打工人形成鲜明对比，不用谢书铭提示张晦也能认出来。
谢书铭给张晦简单介绍了一下：“里面那个大胡子是驿站的老板，旁边门口的光头是仓管，磨刀那个是厨娘。”
张晦听完点点头，突然想到个主意，对谢书铭耳语几句，两个人兵分两路。
张晦走向站在墙边的两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有同伴的人往往对落单的同性警惕性小一些，更容易问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两人虽然脸上也带着不安，但对比其他人相对镇定，张晦向其中年长些的男人问道：“大哥，你们也是辉茂大厦的吧？”
果然，他只打量了一眼张晦便回答了他的问题：“对，这里应该都是汇茂大厦里的人。你没有认识的人吗？”
张晦没有正面回答，他唉声叹气道：“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好好上着班，怎么来到这么个鬼地方！”
看张晦满面愁容，另一位安慰道：“往好处想，至少今天不用上班了。”
张晦闻言道：“你真乐观。”
他苦笑：“除了乐观，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张晦仿佛受了他的影响，也跟着乐观起来：“我们人这么多，联合起来，总能搞清楚状况想办法回去。我叫张晦，两位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林雨洋，这位是我们经理刘翰。”
林雨洋介绍完叹气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打听过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这一个驿站，那个老板凶得很，除了买卖之外的事一问三不知，而且……”
他压低声音：“我觉得这个驿站里的人怪怪的。”
张晦也跟着压低声音：“怎么说？”
林雨洋：“你看，我们这些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人，没一个脸色好的，你再看看那三个‘本地人’，好像对我们的突然出现完全不意外。”
刘翰也凑过来：“而且据我观察，这三个人在有规律地做重复的事情，只回答固定的问题，特别人机！”
张晦心想大哥你真相了，面上还得表现出惊讶：“那可真是奇怪了。”
另一边谢书铭和眼镜男搭话，他指指紧闭的窗口：“我刚才听到你好像在跟里面的人吵架，发生什么事了？”
眼镜男没好气地说：“我就是想买瓶水，这里不仅没信号扫不了码，居然也不收现金，只收什么金币和银币，真把水当金子卖啦！”
谢书铭亮出一枚银币：“这种吗？”
眼镜男一惊：“你怎么会有这种币？你跟大胡子是一伙儿的？！”
谢书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怎么可能？我也是从辉茂大厦莫名其妙到了这里，碰巧捡到了一个这种币，现在看来我运气是真好。我叫谢书铭，兄弟，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眼镜男却很是谨慎，既不报姓名，也不愿交流信息，恶声恶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说完便不再理人。
谢书铭见状，只能放弃和他交流，转而和老板搭话，他把手里那枚银币摆在窗台上，敲敲紧闭的窗子：“老板，跟你打听个消息。”
老板瞥了一眼币，把窗子打开一条缝伸出手把币收去，粗声粗气地说：“问。”
谢书铭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有多远？要怎么过去？”
老板凶神恶煞的眼神突然空白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正常，说道：“没有城镇。”
他突然恶意地笑了一下：“死了就能回去。”
说完又“嘭”一声关上窗口。
谢书铭在和老板说话时有不少人盯着这边，两人的对话也被有心观察的人听到了，谢书铭环顾一圈，竟然看到不少人若有所思，心道不好，不会真有人信了老板的鬼话吧？
老板这里问不出什么了，谢书铭折返到张晦身边，又是一阵寒暄介绍，谢书铭毫无保留地说了刚才和老板的交流过程。
张晦听完就知道老板有问题，他对上谢书铭的目光，只见他向老板方向挑挑眉，意欲明显：干掉老板？
张晦微微摇头。
两人之前看到这里有这么多辉茂大厦里的人就猜测大厦里的邪藏在其中。
或许是因为大厦内的工程师太多对他们形成了威胁，所以才会拉人回到场内并藏身在这些人中，又或许是想把工程师们逐个除掉，而他们两个比较倒霉，是首先被选中的。
他们可以直接对确认的邪出手，但在场有十多个人，里面不知道有几个是邪，打不打得过另说，万一里面的普通人被煽风点火，不能重伤更不能杀，到时候束手束脚，先被除掉的有可能是他们两个。
毕竟正常人只会看到他们杀了“人”，这种诡异的情况下不会理性地分辨他们为什么杀人。
邪必须要除，但不能明目张胆地在人前动手。
刘翰皱着眉头：“我就说这里的老板有问题，他这就是个黑店。”
林雨洋附和：“没错，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吧，如果真的出不去，总不能在这里饿死。”
从前面的交流中得知，张晦和谢书铭虽然跟这些人入场的位置不一样，但入场时间差不多，现在院子里这些人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进水，所以刚才那个眼镜男才会因为买不了东西和老板吵起来。
现在仔细看周围人的面容，也全是嘴唇干裂，想来也是严重缺水，这些人不敢乱走，老板也不管他们的死活，导致这些人并不知道附近有水源，都在忍着。
一群上班族都太过守规矩，竟然至今都没人试图“零元购”。
告知这些人水源可以解当下之渴，但食物仍旧是问题，即使是掌握神工规则的谢书铭也只能支配工具，变不出食物。
张晦突然意识到，似乎从入场到现在，他并没有感到饥饿，想到这里，他悄悄问谢书铭：“你现在饿吗？”
谢书铭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好“悄悄”的，但也压低声音：“饿啊，咱都快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他拍拍口袋，里面装了之前给张晦变出来的金银币：“咱有这个可以去买，不过一旦‘露富’，要么被孤立，要么被抢，你可要想好了。”
张晦听完，想到之前在场内重伤，出场后却只是轻微伤的情况，这次又是唯独他在场内不会感到饥饿，这让他很疑惑，但又完全没有头绪，只能把疑惑先放到一边。
人是要救的，邪也是要除的。
但不能被孤立，也不能被抢……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张晦忽然说道：“要得到资源，得先解决老板。”
他这句话音量正常，身边几人都听见了。
谢书铭疑惑一瞬，很快明白他的用意，接着他的话说，“我觉得你说得对，既然老板没有道义不肯换给我们东西，我们又何必守他的规矩，终究还是人命要紧，不卖咱就抢！”
张晦提高音量继续煽风点火：“是啊，我们这么多人，还能打不过一个老板吗？再耗下去不是渴死就是饿死了！”
刘翰和林雨洋一听觉得有道理，也加入进去，振臂一呼：“对啊，朋友们我们一起上，抢到的东西平分，不动手的没份儿！”
事关自身利益，很快，无论情不情愿，辉茂大厦的人联合起来了。
张晦观察这些人，从中看到两个反应不太正常的。
一个是穿着通勤套装的精致女士，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这边的时候，她却在和磨刀的厨娘对视。
另一个是之前和老板发生争吵的眼镜男，他明明之前表现地非常想要买水，现在却无动于衷，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张晦。
最先发声的张晦成了大家的领头人，他对聚集在身边的人压了压手让大家安静。
“大家听我说，我们都是文明社会的一份子，按理说违法的事不能做，但现在情况特殊，我们不妨先礼后兵，咱们先和老板谈判，看看能不能互相体谅，他既然不收钱，我们也能用劳动换取物品，如果协商不成，我们再动手，大家认为如何？”
众人当然没有意见，一群人簇拥着张晦气势汹汹地来到老板面前。
打头的谢书铭敲敲窗：“老板，我们再谈谈？”
他们在院子里大声“密谋”，老板已经听到了全部内容，但此刻看起来丝毫不惧，他打开窗子，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伸出一根手指头径直指向张晦：“把他交给我，换一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