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君子的视线追随着烟盒落入米耶什科衣服口袋，他抬起头，眯着眼看向这个单手插兜，面无表情俯视自己的男人，沙哑地低笑两声，“这种货可不够劲儿，你如果想要知道什么，就得给我们提供更好的货。”

米耶什科垂眸正眼看了看这个他本以为如同一滩烂泥的瘾君子，哇哦，他扫过周围一圈在瘾君子话音落后转过来或隐蔽或直白的视线，但是，他笑了笑，“我的朋友，我没有给你们选择的权利。”他将烟盒丢进瘾君子怀里，他动作直白地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流浪汉，“要么你们拿着它告诉我我想知道的，要么，我帮你们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他着重咬着“you”这个词，所有看过来的流浪汉都意识到，这个白发男人是在说他们全部。

流浪汉捏着“烟盒”，观察着面前这个站姿看似放松的白发男人——他没有遮住脸，任由这极其鲜明的特征——白发金眼显露在外，除此之外，靴筒里有一把匕首，后腰衣摆十分平整，显而易见，这个白发男人只带了一把冷兵器。而那双眼睛，流浪汉和那双冷酷的金色竖瞳对视了两秒，怪物。——白日里的哥谭虽然没有阳光，但充足的光线依然足以让猎魔人的金色猫瞳收缩成一条竖线。

流浪汉收起烟盒，夹着指间的烟，他抬起略微颤抖的手，米耶什科挑了挑眉，半蹲下身大方地帮对方点“烟”，他听见对方用那被“烟”早早熏坏的嗓子慢吞吞地说道，“我猜，你想问我们之中这段时间有人失踪的事。”

米耶什科将打火机也丢进了流浪汉怀里，“继续。”

流浪汉笑了笑，满意地收起打火机，冬日临近，生活在哥谭这样一座繁华的大都市里，他们这样的人想要取暖却是件极其困难的事。而哥谭多雨又湿寒，比起更难获取的电力，原始的火堆对于他们这种无家可归者而言反倒是更有用的东西，即使寻找“柴火”同样艰难。

“失踪的人大多身体健康，我是说，”流浪汉莫名嗤笑一声，“他们不碰这些东西，”他摇了摇指间的“烟”，“有些有身体残缺，有些是精神异常，但要我看，”他凝视着手中的“烟”重复道，“他们的身体都十分健康。”流浪汉强调着“身体”和“健康”两个词。

“没有尸体？”

“尸体？”流浪汉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怪物，漫不经心地，“大概拿去喂底下的怪物了吧。”

“怪物”？米耶什科皱起眉，流浪汉口中的怪物显然不是那只杂毛畜生，“你们见过那只怪物？”

“哪只？”流浪汉抽着烟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哥谭到处都是怪物。”

周围的流浪汉嗅着烟草燃烧的气味蠢蠢欲动，米耶什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却见面前抽着烟的流浪汉从怀里的烟盒中抽出一支来，呼喊着，“老亨利，过来。”

米耶什科沉默着让开路，一个鬓发灰白的中年男人低着头挪过来，他看见对方颤抖着伸出骨节粗大皮肤粗糙遍布灰褐污渍的手，接过那支烟，沟壑丛生的面庞上神色挣扎，他动作缓慢地将“烟”在流浪汉手中的烟蒂上点燃，迟缓却坚定地送入自己口中，吸气。

“呵，我早说过了，你不想死，就只能碰这些东西。”流浪汉漫不经心地掐灭自己的烟蒂，米耶什科看着对方陆续又招呼了几个人派发“烟”，看着他们颤抖着从老亨利那借火，他听见流浪汉拖着低哑的嗓子，“大人物们可不喜欢这些东西。”

米耶什科沉默地看着面前这相当荒诞的一幕，良久后憋出干巴巴的一句话，“我以为你们有蝙蝠侠？”

“噢，外乡人。”那似乎是流浪汉头领的人有些惊讶地叹了一句，他神色恍然，“好吧好吧，外乡人。”他嗤嗤笑了两声，“蝙蝠怪物可管不了这些。”头领抬了抬下巴，示意米耶什科去看那些围在一起的人，“蝙蝠怪物出现后，这样的傻子多了不少，但大人物么，总不可能真管得到我们头上，你看他们不还是得变得和我们一样。”

米耶什科的视线在眼前这一群人身上转了一圈，收回发散的思维，只道，“告诉我你知道的与怪物有关的全部。”

*

“目前我们能找到的信息来看，第一起失踪案发生在大概两周前。提供证词的流浪汉说他听到惨叫的那天晚上正好下了暴雨，可能是十七天前也可能是十三天前。这两天的夜晚都有暴雨。

“第二起失踪案同样发生在大约两周前，据目击者所说，抓走受害者的是一只头顶有两只角的人形怪物，还长着三条尾巴，他在路边的灯光下看到了怪物的影子。”说到这里，蝙蝠女孩停顿了一下，惯常爱接话的暖场大王罗宾很遗憾地依然在和蝙蝠侠冷战，蝙蝠女孩只得到了蝙蝠侠一句低哑粗粝的，“继续。”

女孩无奈耸肩，好吧好吧，蝙蝠家，“事实上，我们暂时无法确定第一和第二起案件的发生顺序，之后开始有流言——‘东区有吃人的怪物’开始传播。据说，第一个喊出这句话的是一个瘾君子，他已经被吓疯了，失足掉进了海里。这则流言出现的时间是十天前，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嗑嗨了胡言乱语。但之后确实一直陆续有人失踪，且都是不碰那些东西的人失踪。”

蝙蝠女孩忧愁地叹了口气，“现在，那些东西在东区都快被抢疯了。B，目前我们能统计到的已经有十三个人失踪，实际人数可能更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长着三条尾巴的食人怪物”，蝙蝠侠确信自己见过类似的描述。他目标明确地翻进军方内网，检索，果然。

十五天前，托尼斯塔克高调宣布回归并直接关停了武器研发部门，随后认领了中东那场在卫星上看都十分显眼的连环大爆炸，并以钢铁侠的身份在之后的一周内以极快的速度处理掉了斯塔克集团遗留在中东，被非法售出的武器。

看上去逻辑通畅，非常合理。托尼斯塔克就是这样的人。高调、专断、傲慢、视规则如无物。他理应是这样的人。但蝙蝠侠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托尼斯塔克处理掉那些非法售出的武器这很正常，但是那场连环大爆炸，即使托尼斯塔克确实是一个高调到不在意后果的人，这样夸张的爆炸也太过了。

所以，怀疑一切的蝙蝠侠毫不犹豫操作着蝙蝠电脑钻进了军方内网。他在阿富汗驻军情报部上传的常规报告一角发现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十戒帮驻地附近流传着四尾狐狸脸怪物食人的流言，十戒帮疑似进行人体实验，目的不明。

蝙蝠侠再次仔细寻找了一番，情报系统内确实只有这一句相关内容，他清扫了自己留下的痕迹，退出系统。相关资料早在上次潜入军方系统时便已经保存到蝙蝠电脑，这一次蝙蝠侠只是想再确认一遍是否有所遗漏。

如果是这样的话，虽不知为何四尾的狐狸脸变成了三尾长角怪物——那两只角极大概率是狐狸耳朵，而狐狸脸，目前没有见过怪物脸的幸存者，证据不足，但足够蝙蝠侠得出推论，哥谭出现的这只食人怪物和之前阿富汗出现的怪物是同一只。

而它之所以从阿富汗来到了哥谭，托尼斯塔克于十五日前回归纽约，十三日前哥谭出现第一例失踪者。狐狸脸跟着军方接斯塔克的飞机来到了纽约，而这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蝙蝠女孩，你负责今晚的夜巡，这个案子我负责处理。”

“B，你不能，”

蝙蝠侠打断了终于开口，愤愤不平正严词拒绝的罗宾：“罗宾。”

罗宾下意识停下，正要为自己过于听话的本能重燃怒火，却听自己的导师，父亲说，“你去黑门监狱确认杀手鳄去向，之后和蝙蝠女孩一起夜巡，注意保存体力。”

“杀手鳄？B，你查到了什么？”罗宾恢复冷静，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蝙蝠侠如此警惕？

蝙蝠侠没有给出答案，他了解自己的孩子，如果罗宾知道怪物是那么麻烦的东西——能在数枚杰里科导弹连环爆炸中逃出生天，他必然会想尽办法和蝙蝠侠一起去亲身调查这个案子。不管身为一位父亲还是导师，他都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弟子去面对他面对不了的危险。

而除此之外，今早那道视线，和少数监控摄像头中拍到的一闪而过的黑影都让他有些在意——那道黑影向着东区去了。

“便士一，保持联络。”

*

流浪汉首领——米耶什科愿意这么称呼他，即使那位首领眼中的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抽多了不该抽的“烟”，时日无多的底层人。首领眼中的米耶什科显然也只是一个怪物，但是谁在乎呢？就像他对米耶什科说的那样，在哥谭，哪里都是怪物。

如今一只看上去挺正常，显然不吃人的怪物，想对付另一只长相丑陋，以人为食的怪物，这两只怪物还都是外面来的，首领觉得没什么不好。首领先生相当大方地分享给米耶什科不少资料，比如，哥谭的下水道里住着一只人形鳄鱼，他或者它同样以人类为食。和狐狸脸不同，杀手鳄不挑食。

“吃人的怪物和吃人的怪物混在一起，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首领抽着最后一根“烟”如是说道。他周围那群没抽过的都分到了一根，最后恰好烟盒里也还剩一根，首领没有犹豫地自己享用了。

米耶什科抱着臂皱眉沉思，大方的首领还在给出源源不断有用或者无用的情报，“我猜你要找的是三条尾巴，杀手鳄在哥谭下水道里住了许多年了，有时候蝙蝠怪物会把他塞进阿卡姆疯人院或者黑门监狱，但哥谭的怪物么，总是能找到机会跑出来，就算是蝙蝠怪物也不能每次都及时找到再塞回去。”

首领先生咬着烟蒂放松地摊手耸肩，“三条尾巴是最近才出现的外来者，我猜它和我们本地人相处得不太好，东区的下水道，说实话，那可真不是个好去处。就算是杀手鳄，也不喜欢东区，我听说他更喜欢呆在海岸线附近的几个区。

“噢、我是不是忘了说了，杀手鳄，据说他曾经是一个人，但现在嘛，我以前远远地见到过一次，嘿、他可真高，我敢说，他得有两个蝙蝠怪物那么高！比起人类，我觉得他更像是鳄鱼，会说话的鳄鱼。

“你看，哥谭是不是很有趣？”

“……”米耶什科低头看了几眼扯着嘴角笑容愉悦又夸张的首领先生，“是啊，有趣，十分有趣。这里简直如同家乡一般，亲切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