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爷不知从何弄来只巨龟,骑着它招摇过市,路过茶肆时,林少主看上那龟,愿以重金买下。”
燕公子回忆道。
“我的宝贝怎可用金钱衡量。”孙少爷如是说。
他盘腿而坐,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似笑而非地看着林少主。
“这样,若你能举起巨龟,我便给你如何?”他语调散漫,又指了指自己,一脸光明正大,“哦对了,我会全程坐在巨龟背上,搞点小手段,不怕就来挑战吧。”
“好啊。”林少主嗤笑一声,半点儿没将他的不要脸放在心上。
“我开始了。”
林少主扭动手腕,做足姿态,而后一声令下,□□名大汉刷刷起身,走出茶肆,齐力搬起巨龟。
“欸!”孙少爷震惊。
他左右摇晃,又暗中施法加重。
大汉们无动于衷,一把将巨龟连同他举过头顶,把孙少爷吓得差点摔下来。
林少主扬起下巴,嘴角微翘:“愿赌服输,巨龟是我的了。”
难怪他不在意,原来是有更不要脸的操作。
“你耍赖!”孙少爷惊魂未定,指着林少主不服道,“我是让你举起巨龟,不是让你的人来,你犯规,我不会给你的!”
“你有指定必须本人,有规定必须单人吗?”林少主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下来吧,别耍赖了。”
“我不。”
孙少爷晃动手臂,折腾道:“除非你本人做到,否则我是不会给你的。”
“呃!”大汉们感到吃力。
林少主蹙眉:“把他放下。”
“孙少爷,且不说你自己漏洞在前,单论体质,丹修可比不了你们剑修、体修,我的护卫替我出面,理所当然。”
他朝旁边瞥了一眼,已有路人聚了过来。
“你愿赌服输,把巨龟给我,我也给你一个面子,钱少不了你,不然……”
此时,大汉们已经退回他身后,齐齐瞪着孙少爷,为自家少主撑腰。
“怎样?是想动手抢,还是以多欺少,殴打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孙少爷突然放声,大喊道,“快来看啊!范东林家的少主仗势欺人啊!震惊,林家少主竟然当街……”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燕公子摊手,对他们两个的不要脸行为感到无奈。
“呃……”
青涯三人无语,将目光移回两位当事人身上,他们的争吵似乎有了进展。
“行啊,不是体弱多金吗?那就拿出你的钱,现场雇一个人,让他替你。”孙少爷双手环胸,不容拒绝道。
“这有什么。”林少主撇嘴,转面对着人群高声道,“谁要是能替我赢回来,我愿以千金报答,绝不耍赖,如若不然,我这林家少主换别人当。”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千金的确令人眼红,但这段时间以来,孙少爷的品行有目共睹,若因出头得罪了他,指不定怎么折腾。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时,一个人突然举起手,应声道:“我来。”
燕公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人群。
“他是……”
许多人打量挺身而出的燕公子,连带不少视线落到他附近的青涯几人身上。
林少主和孙少爷也闻声看过来。
孙少爷大吃一惊:“你堂堂燕家公子,缺这点钱?”
燕公子淡然道:“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这可是千金,不是几十几百……你坐着别动,很快就好。”
孙少爷抗拒:“你不要过来啊!”
别看燕公子温文尔雅,仪态端庄,其实是个体修。前几日,就是他把躺在地上打滚的孙少爷揪起来的。
孙少爷梅开二度,再次撒泼,但无济于事,燕公子轻而易举地举起巨龟。上下摆动,吓得孙少爷不敢搞鬼,乖乖坐着。
如此诙谐之景,林少主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两人身上。
他目不转睛,盯着青涯,更准确地说,是盯着躲在青涯背后的阿姚。
“过来。”阿姚读懂他的口型。
叹了一口气,抱紧木匣,三步并作两步,阿姚回到他身边。
真是丢人。阿姚始终不习惯成为人群的中心,不喜欢林少主的心血来潮,但又不得不感谢他的心血来潮。
热闹差不多结束,青涯牵起洛水尧的手,走向街边的一家店铺。
“比起前任,这位林少主……收敛多了。为人也算正直,待人方面,则一如既往。”洛水尧评价道。
青涯顿住,不解地问:“何出此言?”
“三年前,林家前任家主和前任少主得罪王一霜,被其上门寻仇,废掉修为,成为废人,林家和王家因此结仇,禁止出售丹药给王家之人。”
洛水尧解释道,语气中充满了对王一霜的褒扬。
“至于被废的那两位,活该罢了,钻研旁门左道,用邪物炼丹,能有什么好下场。”洛水尧哼声道,或许是想起了卞延村的事,话中皆是对林家前任家主和少主的贬低。
青涯则对此不予置评。
过于鲜明的情绪,十七年不变,洛水尧何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一如既往。
王一霜二话不说,上门废掉人修为的行事作风也是。想起不久前,那让她印象深刻、称得上开天辟地的一剑,也算是一以贯之了。
洛水尧喋喋不休:“林家也是可笑,说什么虽然我家有错在先,但你王一霜也不能不按律法,不走程序,不去问责,便私自动刑啊!以此为借口,抓着王一霜不放,给自己找了个遮羞布,使外人不知道真相……”
难怪王算和梅玉贞的说法不一样。原来是家丑不可外扬。何况他们一介小辈,具体缘由大人自然不会明说。
青涯暗自思忖。仔细一想,普通的打一顿怎么可能引发如此大的反应,但若是一家之主和继承人被废,就说过去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哎,是我爹!他被请过去当调解人,我跟着他,现场看了个热闹。”
洛水尧饶有兴趣地说:“当时,林家和王家……”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那家店铺门前,是一间书坊。
书坊伙计正翘起耳朵,伸长脖子望着远处的人群。身在这里,心早就飞到了孙少爷和林少主那。
余光瞥见青涯和洛水尧,书坊伙计赶紧整理情绪,迎上去陪笑。
“两位客人,想买些什么书?”他顺手拿起旁边摊子上的册子,推销道,“可以看看我们的活动,典藏版《白衣绣凌霄》,十几年品质保证,现下第一百零八卷全新出炉,买二送一哦!”
洛水尧:“……”
难以置信,这破书居然能连载十几年,还出到了一百零八卷,苍天无眼啊!
“这书以前假里掺点真,现在除了胡编乱造,还有什么好讲的……”洛水尧撇嘴。
“客人,您这话不对。”书坊伙计微笑道,“大伙儿看话本,图得就是一乐,即使全假又如何,能达到让人开心的目的就行。”
“这理儿不错。”
青涯接过书,翻阅起来。
“你又要买?”洛水尧不悦,言行举止不像之前那般跳脚,只微微皱眉。
正思索着怎么劝阻时,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伙计,摊上的书给我也瞧瞧。”
洛水尧下意识扭头——
“老祖?”
那人循声对上洛水尧的视线:“唔,你是……”
青涯听见动静,抬眼看过来。
白衣翩翩,恍若谪仙,是昨日在崇山遇见的男人。
“阿方?若仪?泠儿……”男人努力回想。
洛水尧脸色一沉:“是洛水尧。”
“哦,小尧啊。”
男人面不改色,转面向青涯打招呼:“好巧,我们昨夜见过,还记得吗?”
青涯当然记得,颔首道:“逸仙人好。”
“你叫青……什么来着?我明明有点印象。”逸仙人回忆道,“想起来了,青涯!前些年,小尧托我找的人也叫这个名字。”
他恍然大悟道:“原来就是你啊。”
逸仙人当然不是记性差,只是对不上名字。遇着人了,总喜欢糊弄过去,别人也不敢和他计较,一来二去,他就越发不爱记人名了。
“老祖,你怎么在这?当初说好的三天后归家,结果消失了三年,总该给个交代吧?”
“这个啊……”逸仙人侧头,顺势翻开书坊伙计递来的《白衣绣凌霄》。
“咦,这书……”
“不要转移话题。”洛水尧目光凌厉,显然对自家老祖的脾性了如指掌。
逸仙人扬起一抹怀念的笑容:“不愧是那家伙,编得有鼻子有眼。”
“欸?”
洛水尧呆滞:“您认识这书的作者?”
“嗯,老相识了。”
逸仙人合上书,搁在一旁的摊上后,从袖中拿出一张鹿型剪纸,往地上一摔,一头栩栩如生的白鹿跃然而起。
青涯的好奇心瞬间被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白鹿,思考其中原理。
“老祖,您这是?”
“故地我已重游,接下来,我要去拜访故人了。”
“啊?那您记得有空回家看看啊!爹娘他们一直记挂着您呢。”
“知道了,知道了。”
逸仙人骑上白鹿,凌空而去。如此招摇,街上的路人连同书坊伙计视若无睹,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青涯收回视线,洛水尧仍在凝望老祖远去的背影。
她不理解逸仙人的想法,但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或许是他被称作逸仙人的原因之一吧。
放弃渡劫,逍遥人世,留给世人以不拘一格的印象——
青涯对世间越来越好奇了。
压制思绪,青涯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书上。还未来得及扫几眼,熟悉的窥探感袭来,恰似入住昌仪馆那夜,烙印突现异样时。
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青涯抬头,向窥探她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