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沉默。
青涯微微一笑，道：“该不会献祭的是我们吧？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解释仪式。其实，你们的想法显而易见，就是用长生芝的名头引来祭品，再在四天后，也就是所谓的拍卖会上举行仪式，催熟长生芝。”
“如果说，上一次催熟长生芝是为了泄愤和卖钱，这一次的目的是什么？”
“和你们对付柳滟有关吗？”
“……”孙二不语。
“好一出酣畅淋漓的黑吃黑。”崔嵇青啧啧称奇，朝着孙二的小腿揣了一脚，冷声道，“快说！”
“哎呦！我说我说！”
孙二再次向崔嵇青低头：“我也是听村长说的。山神衰弱后，秘籍里的阵法也不怎么起效，他就去外面打听了一下，听说范东林家的家主和少主广收天材地宝，人有所求，只要献宝，无论何事，他们都能替其摆平。于是，众人就决定用长生芝求林家出手，除去柳滟。”
“范东林家？”
“我认识。”
洛水尧向两个“不谙世事”的隐世之人介绍道：“修仙界中，最有名的丹师是天算陈氏的先祖，但最具权威、传承最久的却是范东林家。传说林家掌握着数不胜数的丹方，是天下丹师的领袖，左右丹药市场。”
“林家这一代的家主和少主都偏信旁门左道，认为炼丹不拘一格，灵宝邪物皆可用。曾有邪修为了巴结林家家主，供奉了百人尸骸炼成的骨珠，得到林家家主庇护。自此，为讨好林家，从中获利，不知多了多少谋财害命之事。”
洛水尧冷哼道：“林家家主本应是丹师的表率，却肆意妄为、助纣为虐、不顾后果。他这般德不配位的人，不知还能逍遥多久。”
“原来如此。”青涯道，“买得起长生芝的人非富即贵，冒着风险也要献祭，原来是有更强大的靠山。”
“我没有问题了，你们还想问什么便问吧。”
青涯退后，让出位置。
崔嵇青看了看洛水尧。
洛水尧摇头。
“既已问清……”崔嵇青从锦囊中倒出一个瓶子，拔开瓶塞。
赤色的气体从中飘出，钻入孙二鼻孔。孙二一脸恐惧，来不及反应，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洛水尧惊愕：“他……”
“没死。”崔嵇青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笑眯眯道，“这是迷香，凡人昏睡一天便会醒。”
他收起瓶子，解开孙二身上的绳子，还给洛水尧，而后一把将孙二扔到床上。
崔嵇青回头：“对了，‘琉璃镜花’术你会吧？”
“会……”洛水尧下意识答道。
顿了顿，他后退一步，警戒道，“你怎么知道？”
琉璃镜花与水中捞月是洛家的隐私，洛水尧从未在外人面前施展过，且崔嵇青隐世之人，又怎会认识？
崔嵇青自认为贴心地说：“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关键在于你会就好。”
“……”洛水尧脸色一沉，“快说。”
“行，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崔嵇青一脸严肃地从锦囊中拿出话本《白衣绣凌霄》。
“我从书上看到的。”崔嵇青翻到相关页数，一边看书一边念，“……话说女丹师来了杨湘后，愁眉不展，逸仙人为博佳人展笑颜，使出琉璃镜花之术……”
“别念了！”洛水尧捂耳。
青涯眸光一亮：“此书共二十回，你已看至第十六，看得真快！”
“那是！我一目十行！”崔嵇青自豪道。
洛水尧一把将他推开，与青涯对峙：“你什么时候给他的？”
“下午，村长母亲招待我们用餐时。”
“居然……趁我不注意！”洛水尧如同五雷轰顶，不敢相信。
崔嵇青双手一摊：“你看，说了你又不高兴。”
洛水尧：“……”
青涯笑了笑，随即轻声对崔嵇青说：“别刺激他了，你不是有求于他吗？”
“对哦。”
崔嵇青记起自己的目的，长臂一伸，搭上洛水尧的肩膀。
“洛兄，我有一事相求。”
洛水尧侧头，拍开他的手：“说。”
“此地的情况你我一清二楚，水灵被水鬼吞噬，地灵莫名衰弱，天道联系不上，眼下能派上用场的只有木灵。但郑蓁远在岱山，解不了近渴，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琉璃镜花是逸仙人独创的法术，蕴含规则之力，虽不及木之力，但也足够。明日辰时，雨势增大，我会在澌水河与水鬼决战，争夺此地的水之力。届时希望你能施展琉璃镜花术，操纵此地草木，形成护阵，保护此地生灵。”
崔嵇青叹了一口气：“崔氏擅使长枪，阵法是陈氏的拿手好戏。我布阵的能力平常勉强够用，关键时刻主要靠郑蓁，现在嘛，他不在，一切靠你了。”
“所以为什么提一嘴陈氏？”洛水尧诚恳地建议他：“此事过后，去结识一下吧。”
“不要。”崔嵇青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青涯：“……”
“帮你没问题。”洛水尧道，“但事先声明，琉璃镜花以幻阵为主，其它用法理论上我会，不保证实际情况。”
“……”崔嵇青表情凝固了一瞬，而后再次搭上他的肩膀，幽幽道，“心意到了，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洛水尧皱眉。
什么鬼？！
“琉璃镜花，如梦似幻的名字，一定很美。”青涯微笑道，“我期待你的表演。”
“……”
洛水尧想起话本的事，火气一下子上来 ，拨开崔嵇青的手，上前一步，俯视青涯：“不给你看。”
他双手环臂，哼了一声：“不止是琉璃镜花，包括其它戏法，在我气消、原谅你之前，我是不会表演给你看的。”
“噗哧。”崔嵇青忍不住笑出声。
好幼稚。
“好啊，期待表演也很有趣。”青涯仰头与他对视。
洛水尧：“……”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同时又带着丝丝灼热感。
洛水尧移开视线，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天眼开太久，副作用真多。
“呀！差点忘了。”
崔嵇青恭敬地变出一个碗，开窗接了几滴雨，置于桌上。再从锦囊中拈出一炷香，点燃后双手握住，扑通跪下，对着碗磕了三个响头。
“……”
而后，他站起身来，手中的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殆尽。
袅袅香烟，向外飘然，碗中水滴，亦化云雾，两相汇聚，须臾成空。
崔嵇青郑重地捧起桌上的碗，随手塞进锦囊。
“刚才那一套是崔氏借用水之力的仪式，没被吓到吧？”崔嵇青转头，笑眯眯道。
“……”吓到了，你是故意的吧？
青涯轻轻一笑，拍了拍目瞪口呆的洛水尧。
“上香磕头，水灵好大威风。地灵的仪式只需将请求写在纸上，埋进土里即可。”
“你误会了。”崔嵇青解释道，“在有水的地方点一炷香，默念请求才是正统的借力仪式。我啊，只是觉得这种氛围适合跪一跪。”
崔嵇青再次叹气：“我曾提出增加磕头，族人们都不理解，不同意改仪式。你们也赞同我的想法，认为刚才那一套很适合吧？”
洛水尧和青涯摇头，强烈表示不赞同。
崔嵇青啧了一声：“没品。”
“……”
青涯似有感应，瞥了一眼窗外。
“夜已深，我们先回去了。”
雨声滴答，崔嵇青也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窗外，应声道：“明天见。”
穿过小人，青涯与洛水尧原路返回。
“今夜得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有硬仗要打……”
洛水尧一回来就倒在床上，喃喃自语般对青涯说。
就在他声音越来越小，似乎睡着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洛水尧猛地睁开眼，担心是水鬼找上门，激动地喊道：“不要开……”
“嘎吱——”
青涯已经抢先一步打开门。
洛水尧：“……”
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洛水尧鲤鱼打挺坐起身，快步走到青涯身旁。
青涯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小心撞到东西。不是水鬼，别怕。”
水汽迎面而来，窗棂呼哧作响，洛水尧看向门外不请自来的访客。
少年一袭淡金色长袍，怀抱长剑，头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身上笼罩着一圈白光，雨水触光则被弹落。
一步两步，少年缓缓走进房间。
洛水尧与他对上视线。
“王一霜？！”
王一霜顿住，上下打量洛水尧，快速回忆眼前人是谁。
半晌，他放弃了。
“我们认识？”
洛水尧摇了摇头：“随父亲拜访王家主时，见过几面。我是洛水尧。”
“……”王一霜歪头，终于想起来了，“赤城侯世子？你原来是瞎子吗？”
洛水尧：“……”好想把他赶出去！
“地界封锁，道路封闭，你是怎么进来的？”青涯问。
“御剑。”
王一霜展示了一下怀中的长剑，而后又十分警惕地收回怀中。
“你为何来此？”
“路过。”王一霜垂头叹气道，“我本来御剑飞往拙江郡，途径此地时，电闪雷鸣，不小心被雷劈落，坠入此地。”
青涯、洛水尧：“……”真有人倒霉到被雷劈啊！
王一霜继续道：“昏迷醒来后，我沿着山路走到这，从村口一路敲门，只有你们开了门。烦扰二位了，若今夜你们不收留我，我只能露宿街头了。”
“收留是可以，但床只有一张……”洛水尧做思考状。
“不用担心，只要让我在窗边的椅子打坐就行。”
“青涯，你介意吗？”
洛水尧凑到青涯耳边，悄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