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桁,”谢暄轻轻叫着。
“嗯?”周桁轻轻应着。
时间仿佛静止,两人之间已经无需过多言语,周桁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他知道在谢暄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了。
周桁现在才明白,自己先前是一叶障目,因为对谢暄有别样的心思,所以总是会忽略一些事情。
比如,总是觉得谢暄心里有着很多人,有那劳什子阿乔,还有另一个周桁,现在想想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两个人长得一样,名字也是一样的,周桁差点以为自己要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了。
周桁等了半天,终于听见谢暄说:“我也不知道师兄回来,先前我与他交换消息,他知道我在云州城,不知道他为什么没直接回苍山。不过,还是要多谢师兄和南荀了,没有他们,其实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
周桁大概明白,谢暄完全是一时冲动才会直接闯进裴府去,他甚至连后路都没想好。
“阿辞呢?你把他送到哪里啦?”周桁很担心常辞。
“师兄先行一步,将他带去苍山找长清师叔,你放心,以长清长老的能力,他说莲心蛊有用,就一定会治好阿辞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阿乔吗?”周桁与谢暄并肩走着,他好奇的事情太多了,以前的事情大概都忘了,他太想知道自己的过去究竟是怎样了。
周桁后知后觉,他在禁地幻境里看见的,都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每个人大概都会被好困在自己的记忆力,但是他潜意识里觉得那不是自己的记忆,才没有轻易被困住,所以当时被困在那算记忆力的人只有谢暄。
当时他和谢暄靠得太近,所以幻境有些重合,会变得杂乱不堪。
谢暄悄悄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握,“你自己告诉我的,你说你的阿娘,你是师父,他们都叫你阿乔,这是你阿娘给你取的乳名。你说,如果我愿意,可以这么叫你。”
周桁眼睛里的光暗淡下来,“我的师父,我的阿娘......”
谢暄紧紧握着他的手,“你的师父,是整个修仙界最受尊敬的人,他是唯一被世人称为半仙的人。传说他的修为深不可测,曾经有不少挑战者与他交手,都撑不过一炷香。后来半仙行踪不定,渐渐就没有人去找他挑战了。”
“你的娘亲,是柳夫人,他是东陵城前城主周逸的续弦,也就是现任城主周邵的继母。有机会,我带你回去看看。”
周桁叹了口气,“还有机会吗?大家都说,我是个弑父的疯子,我真的还有机会回家吗?”
谢暄按下他的肩膀,“阿乔,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周桁与他四目相对,谢暄的眼睛里满是坚定,这让他稍稍有些放下心来。
“你能跟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吗?”
周桁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过去的事情他一概不知,这让他很不安,心里总是堵得慌,这些年裴云起告诉他的那些话已经不能信了,他需要自己去找到真相。
千华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都说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他有什么理由呢?
他是怎么到的云州城?
作为半仙之徒,他是怎么一步一步变成今天这样的?
谢暄与他慢慢走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刚刚知道一些事情,很着急,迫切想知道九年前的事情。但是周桁,你要记得,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能全信。哪怕是我说的,你都要保持怀疑。”
周桁点点头,“你说吧,我都能接受。”
根据谢暄的话,周桁大致能知道一些自己的曾经。
他是东陵城前城主周逸的幼子,现任城主周邵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周邵比周桁大六岁,传闻他们兄弟二人性情一脉相承,都是温和有礼之人,与周逸如出一辙。
周桁的母亲柳夫人,温柔贤惠,对待继子与亲子无异,一家人和和气气,在外人看来是是令人羡慕的一家。
外人这些年唯一的谈资就是,周桁五岁时被外出游历的千华散人收为弟子,这件事让东陵城在整个修仙界都有些名气。千华散人说周桁根骨奇佳,是个修仙的好苗子,能被千华散人称上一句根骨奇佳,那便就是修仙奇才了。所以周桁五岁时名字就已经传遍整个修仙界,惹了不少人红眼。
当时周逸想着让自己的大儿子也拜千华散人为师,奈何千华散人拒绝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外人多了些猜测。
千华散人修炼半生,从未收徒,就是因为他收徒极其严格,眼光极高,要说那周邵也不是什么废柴草包,只是达不到千华散人收徒的要求而已。
这件事传到不知情的外人耳朵里,就被传成了周邵天资愚钝,还要死皮赖脸抢自己亲弟弟的位置,这样的话传动周邵耳朵里,虽然他表面上风轻云淡,但是多心的人就是这周家大公子心机深沉,忍辱负重。
知道后来传来周桁杀了自己亲爹这件事,周邵设计围攻周桁为自己父亲报仇,世人对兄弟二人的评价转了个大弯。
人人都说,冤有头债有主,被周邵做到了极致。弟弟杀了他敬爱的父亲,他就杀了弟弟为父亲报仇;父亲生前极其宠爱柳夫人,他就赡养柳夫人,从不将对周桁的怨气延续到柳夫人身上。哪怕柳夫人对他从此没有好脸色,他也不曾对柳夫人有任何不满。
从此,周桁在各大修仙世家的名声完全臭了,说千华散人一生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宝贝地跟个金疙瘩似的,却不想竟看走眼了,收了个丧心病狂的白眼狼,竟给师门抹黑,成了千华散人此生的污点。
至于千华散人,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世人猜测是被这徒弟伤透了心,失望至极,可能闭关去了。
周桁手里紧紧攥着脖子上的那枚玉佩,还以为一切都是巧合,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
师父啊,师父啊......
周桁想到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师父应该吓坏了吧,虽然并没有关于师父的记忆,但是周桁就是知道,他的师父很疼爱他。
他作为一团鬼雾,一定是拼尽全力才能让他捡回一条性命。
那么高的悬崖,周桁紧紧只是脑袋有些瘀血......
在悬崖底下,他应该很怕自己被爱徒认出来,他应该也不想让徒弟看见自己这副模样,毕竟周桁曾经那么崇拜他,所以他才会躲着周桁。
谢暄知道,作为鬼雾,他应该只记得生前最深的执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也大概是不会记得周桁的,去救周桁,完全是本能。
到底是什么,让无人可以匹敌的半仙,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
“师尊传信,仙门大会即将召开,我得回去,你愿意......跟我回苍山吗?”谢暄满眼都是周桁,尽管周桁的手已经紧紧被他抓在手里,可是谢暄还是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从在穆提山再次见到周桁开始,谢暄一直担心一切只是一场梦,担心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周桁有几瞬地犹豫,“你是苍山未来的掌门,我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好,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谢暄知道他这是拒绝的意思,两人开始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已经不适合做掌门了。”
周桁抬眼看着他。
“心有牵挂在红尘,我......不想当掌门,从来都不想。”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晋城荒山,你......”
谢暄一直是苍山乃至整个修仙界的榜样,从小因为各个方面都很出色,早早作为下一任掌门被严格要求。
十七岁之前,他的身边除了偶尔来看他的师兄周怀瑾,再无旁人。他不苟言笑,人人都知道他是为什么来苍山的,没有人敢大着胆子接近他,也可能是他太过无趣,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他的生活除了温习师尊交代的功课就是完成掌门交代的任务。
荒山一眼,温润如玉,风神轩举,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周桁只当二人是一见如故的朋友,谢暄自己心里却清楚,他不是。
原来一个人闯进另一个人的心里,竟是这么容易的吗?
于是谢暄故意引导他进城休息,因为谢暄自己临时住在那里。但是谢暄没想到的是,城中竟然没有客栈有可供,二人初次见面,他也不可能直接邀请周桁跟他同睡一间房,难免会略显轻浮。
谢暄有这样的心思,难免会觉得是自己的心思不纯,这样接近人家不好,他也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不敢让人发现。
后来二人互相透了底,对方在修仙界都称得上一声年少成名,谢暄认为两人凑在一起旁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谢暄曾经频频与周桁约战,其中原因并不是世人所认为的那样。
思绪回笼,谢暄轻轻磨搓着着周桁的手,“跟我回苍山吧,我去找师尊,等禁术真相大白,我先跟你一起,找到当年的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周桁是不愿意谢暄为了他牺牲什么的,“我不愿意你为了我放弃苍山掌门的身份,你......”
“不是!我......”
没等谢暄说完,远处空中闪出一团火花,谢暄脸色变了变,说:“你若不愿意,就留在山下等我,我会去找你。”
周桁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改变主意,恍恍惚惚点了点头。
今天的一切都太像一场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