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暄,”周桁隐隐觉得这洞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方才在洞外说这里有人,但是两人进来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异常,周桁担心问得太多误事,想想还是算了,他不想做那个拖后腿的人。
忽然谢暄一把将他拽到身后,随后剑光一闪,与什么人打了起来。
刀剑交锋,顿时火花四溅。能与谢暄来回过上几招,来人身手不差,周桁是这样觉得的。他对谢暄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论单打独斗,他觉得同辈之中能打得过谢暄的寥寥无几。
二人正打着,周桁顿时生出一种危机感,只见来人挥刀朝周桁面上砍来,周桁却站在原地无所动作。只见谢暄凌空而起,落在周桁身前,反手将剑横在空中,“咣当”一声,刀剑相撞,那刀锋堪堪停在周桁头顶。
终于看清来人,不出所料正是小五。
“你倒是信他,躲都不躲。”小五收回长刀,向后退出一段距离,谢暄放下剑,站在周桁身前。他们身后是六具尸体,在黑暗中与小五对峙。
从山洞缝隙里泄进来的一缕天光,刚好落在周桁下半张脸上。周桁勾唇,说:“你不是他的对手。”
话音落地,隐隐听到一声脆响,接着是铁器落地的声音。小五低头一看,兵器交锋处有个豁口,他的刀断了一截。
小五盯着那断为两截的刀,嘴角抽了抽,面色带有几分阴骛,突然缓缓笑了起来。
趁着小五发笑,谢暄长剑一挥,瞬移至小五眼前,剑光疾起,招招刺向要害。小五舍弃断刀,空手躲了几招,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与谢暄正面相抗。两剑相抵,小五勾起唇角,说:“谢暄,我知道你。”
谢暄撤下利剑,反手一掌打向小五心口,小五迅速转身,躲过这致命一掌。
“你苦寻多年,终于找到当年的影子了吗?”小五言语之中尽是讥讽,二人过了几招,小五逐渐落了下风。
小五软剑一挥,转了个方向,直直刺向周桁心口。小五刚刚说的那两句话还在周桁脑子里荡着,一时没回过神来,眼见那剑尖就要刺入心口,谢暄在另一侧来不及挡,慌乱之中竟没注意小五使了个金蝉脱壳,刺向周桁的只是一抹虚影。一阵心惊过后,小五早已没了身影。周桁来不及心惊,冲着谢暄喊道:“别让他跑了!”
谢暄犹豫了一瞬,终于在说周桁的催促下追了出去。
周桁为那六个孩子稍微整理了衣裳,用自己的帕子为他们净面擦手。此时,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内疚。
身为苍山未来的掌门人,谢暄却因为他屡屡破戒,插手红尘,必然会染上尘缘。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他以后如何安心做他的掌门人。尽管谢暄有可能并不全是为了他,可他还是那么难过。
“原来戏文里唱的都是真的,”周桁一边为孩子擦着手,一边喃喃自语,“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变得多愁善感。”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桁迅速感觉有些心虚,“你这么快就回来......”
话说一半,起身才发先来人不是谢暄,还真是心不在焉,连谢暄的脚步都能听错。
“小六?”周桁警惕起来,小六难道不是应该在客栈躺着吗?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小六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桁,周桁被盯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
“你......你是自己来的吗?”周桁试探着问着小六,小六始终不说话,向前逼近一步,紧张的气氛压迫着周桁的神经。谢暄说过,小六究竟还算不算是人已经说不准了,如果他确实是炼制成功的活尸,那么就不能用对付常人的办法去对付他。
首先,不要试图唤醒他,不能用自己的命去冒险。这是谢暄对他的要求。
由于小六一直不答话,周桁只能将他视作活尸,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一步步后退。
不知道谢暄那边怎么样了。
小六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万一小五有其他帮手,谢暄岂不是会吃亏?
周桁简直觉得自己要疯了,明明自己都自顾不暇,明明知道谢暄比自己强上数百倍,还是不受控制地为谢暄担心。
小六身上还穿着那身守卫统一的铠甲,只是脚步一顿一顿的,完全不似前日见到的那般行动灵活。周桁心中正疑惑,忽见小六挥刀劈头砍来,周桁闪身一躲,小六一刀落空,重重砍在山洞岩壁上。碎石掉落,那山岩瞬间留下个坑。
一招落空,小六接着拔了刀朝周桁脖子横劈过来,周桁下腰躲过。幸而小六浑身僵硬行动缓慢,周桁勉强躲得过去,否则这接二连三的致命攻击,随便哪个落在身上都得要了周桁的命。
毕竟是长年接受训练的守卫,即便行动不够灵活,一连串的杀招也逼得周桁狼狈躲藏,身上多处火辣辣的疼,倒不是被刀砍中留下的伤,是在黑暗里闪躲时四处碰壁,摔倒了擦出来的伤。
来来回回躲了数十招,周桁心知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等谢暄回来,自己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
没有武器,不能硬扛。
周桁一边躲着小六的攻击,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回忆。
“上一次,谢暄是怎么让他安静下来的?”
记忆中,谢暄完全是武力镇压。
“论武力,定然拼不过。不对!谢暄好像点了什么穴位。”
周桁一边努力回忆谢暄点穴的位置与手法,一边躲着小六的乱刀攻击。
小六一刀接着一刀,被砍碎的山石崩下来打在周桁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周桁渐渐体力不支,小六却不知疲倦。
“赌一把!”
小六挥刀砍向周桁,周桁找准时机,侧身躲开的同时,右手双指并拢,学着谢暄的样子用力点向小六后心。
赌赢了!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左肩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右手一摸,入眼是醒目的红。
周桁拿过小六的刀,扶着他靠在石壁上。一番动作下来,周桁早已筋疲力尽,喘着粗气瘫坐在地。
不多时,洞口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周桁艰难站起身来,警惕着洞口的动静。
还好,是谢暄。
“你受伤了!”谢暄一进山洞就闻到一股新鲜的血腥味,顿时警铃大作,三步并作两步,抓着周桁的手,盯着周桁左肩那被鲜血染红的白衣,眼底晦暗不明地涌动着别样的情绪。
周桁抽回手,缓声说:“我没事,你怎么样?小五呢?”
谢暄:“跑了。”
他语气有些懊恼和自责。
周桁听出了他的情绪,安慰说:“没关系,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小五不可能是谢暄的对手。
谢暄看向角落的小六,“突然冒出来一伙黑衣人。”
“他有帮手?”虽然几人一直知道小五背后还有其他人,但是从来没有实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和他站在一起。
谢暄:“看起来不像是来救他的。”
周桁:“这怎么说?”
六具尸体,再加一个小六,单凭二人带不回去,谢暄放出李崇给的城主府信号烟,二人在洞口等着城主府守卫来接人。
“如果要救人,只需留下几个人拖住我,将小五带走即可。那伙人一哄而上,根本不管小五死活,我担心你有危险,无心恋战......却还是来迟了。”
洞外阳光格外刺眼,刺得周桁看不清谢暄的双眼。
周桁笑笑:“谁能料到小六会突然出现,这又不是你的错。”
谢暄低着头,没反应。
为逗谢暄开心,周桁故作轻松,说:“还说呢,多亏了你那点穴术,我学着你的样子才制服了小六。怎么样,我还是有点天分的吧,啊?”
谢暄还是没反应。
周桁叹了口气:“这只是一点小伤......”
“不会再有下次。”
周桁一顿:“你说什么?”
谢暄抬眸望着他:“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
周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扯出一抹轻笑,说:“你,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呢?
周桁对谢暄那股别样的情愫从何而来,又是何时开始,如何开始的,他不清楚。他很矛盾,这种感情究竟是对是错?
他对谢暄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吻着他时,呢喃而出的阿乔;
还有另一个周桁,究竟是谁像谁?
谢暄是苍山下一任掌门人,他们不该有过多牵扯。
充满迷雾的过去,看不清的未来,春心萌动的忐忑,心意不明的心上人......
一切的一切,宛若荆棘生花,杂枝缠绕,乱他心神,痛彻心扉。
所以,为什么要跟他说这种话呢?不会有下次,是会一直在他身边吗?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是难以做到的事,为什么这么轻易说出来?
周桁轻轻甩甩脑袋,仿佛要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出去。事与愿违,周桁越不愿去想,这些情绪越是堵得他难受,索性不再说话。
谢暄扯扯周桁的袖子,这次换成周桁不做反应了。
谢暄有些慌了,他从没见过周桁不搭理人的样子,抿抿唇说:“我不会再说了。”
周桁心里更堵了。
守卫营来接人时日头已稍稍偏西,来人笑着上前拱手抱拳:“公子久等了,这命令一层层下达,难免有些耽搁,还请公子勿怪啊!”
这声音有些熟悉,周桁抬眼一看,原来是那日要带走许家孩子尸首的守卫。
“原是刘大人,有劳了。”
刘卓喜上眉梢,龇着牙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哎呀,公子您还记得我呐!鄙人荣幸之至啊!”
分明昨日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