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走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少年在光下端着染红的水晶杯，一向乖顺的金发散乱地卷曲在额前，要是忽略额角不断滑落的鲜血，倒像是一只跌落凡尘的精灵。

他是被克里斯叫过来的，谁知刚过楼梯拐角，就见到来人仓皇的背影，意味不明的他想叫住对方，结果克里斯步履加快，颇有一种狼狈逃窜的感觉。

搞什么？

斯内普心生烦躁，看了看会客室敞开的大门，还是走了进去。

低头擦拭的安德烈也注意到了余光中的黑影，抬头一看，望见来人时，脸上笑意更盛，连颊边的血迹也随着嘴角的弧度一同弯延。

“教授，下午好。”

“你…………”视野触到那一抹鲜亮的红色，斯内普皱起眉，看了看他脸上斑驳的痕迹，欲言又止。

“啊……”

安德烈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慌张地抬起手，像是没有疼痛般地擦着额头的伤口，却惹得自己袍角都染上一大片深色。

“够了。”斯内普看不下去这幅自虐般的场景，忍不住出声制止。

少年乖巧地停止动作，鲜血遮盖了他大半张面孔，上翘的睫毛也沾着些微猩红，一双蓝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教授，对不起…………”

斯内普不是傻子，手上染红的水晶杯，门口滴落的鲜血，还有克里斯仓皇逃离的背影，他心中已经把内容猜了个大概。

“我对你的家长里短没有兴趣，”他自顾自转身，听到身后没有动作，又回过头，讽刺般地扬了扬眉：“麦克米兰先生，不去医疗翼，是要带着这幅尊容给学校增添色彩吗？”

语毕，斯内普转回身，脚步慢悠悠的，像是在等人一般。

安德烈愣了一下，望着斯内普的背影，立刻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斯内普身侧。

满脸鲜血的安德烈把庞弗雷夫人吓了一跳，她一边拿起纱布按住安德烈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一边手脚麻利地拿出治疗药剂，嘴里嘟囔着：“哎哟，看起来可真惨烈……”

其实安德烈头上的伤口不深，只是方才他惊慌擦拭伤口的动作把快要结痂的地方给扯裂了，导致血越流越多，看起来像是刚打了一场激战似的。

几滴药水的功夫，伤口就迅速愈合，只是鲜血仍旧干涸在他眉眼上，把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衬得略显骇人。

“清理一新。”未等安德烈察觉，一道低沉的男声已经先一步响起，安德烈只觉脸上一凉，再抬起头，就是斯内普收回魔杖的动作。

眼前掠过前世死牢中隔着门墙的身影，那日似乎也是如此，他仰起头，就是那双黑色的眼睛。

无风的午后，安德烈眨眨眼，只觉吸入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炙热，烫得胸腔一阵轰鸣。

庞弗雷夫人注意到少年的反常，俯下身询问：“麦克米兰先生，你怎么了？”

“没事。”安德烈尽力稳住颤抖的声线，这一刻，他再次感谢上天的垂怜，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最后露出一抹笑：“教授，谢谢您。”

遇见您的每一天，我都无比感激。

…………………………

“安德烈，你没事吧？”

晚餐的时候，德伊斯走到安德烈身边，一副关切的表情，长桌上其他人也竖起耳朵，不时有些目光落到他身上。

“没事，”安德烈笑着说：“我的父亲十分豁达地接受了我的理想。”

德伊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棕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与艾丹对视一眼，疑惑地开口：“真的？”

“当然。”安德烈点点头。

“好吧，”德伊斯耸耸肩，在他旁边坐下来：“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虽然我还没掌权，但好歹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这场高开低走的闹剧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除却个别家教森严的学生减少了与他的来往，其他的都一如往常，安德烈依旧在人群的中心，脸上挂着浅谈的笑。

…………

“今天之后你就不用来了。”

学期中旬，安德烈照旧来到斯内普的办公室，刚拿起布满灰尘的标本，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什么？”彼时，安德烈已经在课业和商团之间连轴转了很久，抬起头时，蓝眼睛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视线划过安德烈眼角的青黑，坐在房间中央的斯内普冷哼一声：“我想你并不具备样样兼顾的能力，把你的闲心放在课业上，斯莱特林不需要一个过不了O.W.Ls考试的学生。”

“可是教授，我…………”安德烈惊慌地想说些什么，在触到斯内普目光的那一刻，又讪讪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人就是这么贪婪的生物，从前安德烈只消望斯内普一眼就心满意足，如今却期盼着天天待在他身侧，只抬头就能望见角落的背影。

“好的，教授。”许久，安德烈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像是破了个洞的水车，吃力地吱呀转着。

“…………今年的I.W.E.由我来负责，”纸张上的羽毛笔顿了顿，斯内普好像叹了口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生硬的字：“不要让我失望。”

有光在蓝眼睛中显现出来，“是，教授！”他迫不及待地喊道，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规规矩矩地闭上了嘴巴。

书桌前的男人不再回话，视线落回桌上的羊皮纸上，冲他挥了挥手。

安德烈笑起来，将架子上的标本仔仔细细排列整齐，最后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地窖。

I.W.E.，是魔法学校之间的国际学术交流活动，每年霍格沃茨会从每个学院的五年级生中选出全科成绩最优异的学生，由教师带队，与其他学校的教授和学子进行探讨和学习，添在履历上，也是十分亮眼的一笔。

“今年是斯内普教授带队啊。”下课的间隙，德伊斯看着布告栏张贴的海报，转头问安德烈：“你要去吗？”

“我会努力。”安德烈回答，他的成绩的确名列前茅，但并不是第一，霍格沃茨虽然鱼龙混杂，但到底还是有些出彩的人。

下半学期，安德烈几乎住在了图书馆，除了一些必要的回信之外，他的空余时间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连一向无梦的夜晚，都罕见地梦到了星座和魔药围在他脑袋旁转着圈圈。

这样做的回报就是，在学期结束的时候，安德烈收获了一份相当不错的成绩书，满满当当的十一个“O”把他送上了学院第一的宝座。

散学晚宴上，他理所当然地入选I.W.E.的名单中，与之并肩的是狮鹰獾院各自的第一名。

四周过来庆贺的人有很多，安德烈的目光一触即过，尔后转过头，朝端坐在上方的斯内普露出了一个微笑。

罕见的，那抹黑色的身影似乎也有回应，脸上的弧度转瞬即逝，泯灭在嘈杂的人影中，他没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