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
那日之后,安德烈找到了理由每天到访斯内普的地窖,有时是剖取内脏,有时是碾碎蛋壳,一切琐碎的杂事他都满怀感激,带着一颗虔诚的心为教授做到最好。
斯内普偶尔也会想谴退这个总出现在自己视野的人,但无奈他的工作实在太过完美,话到嘴边,又被那些处理得无可挑剔的材料给推了回去。
日子在之中一点一点过去,就在安德烈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发展下去的时候,总会有些小插曲来搅乱他的好心情。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出了个叫沃塔瑞尔的商人,一出面就跟沙菲克家族合作,直接垄断了大半个飞路粉市场!”
走在去往占卜课教室的路上,德伊斯说,他的父亲已经在着手准备他继承家族的事,商场风云是他一直要关注的热点。
安德烈笑了笑:“是吗,那可真厉害。”
不过是用了点上辈子的商情和某些资本家的手段,效果就出人意料地好。
安德烈想,笑容更灿烂了些。
伊格的本事的确不错,只做个奴隶倒是屈才了。
他想起那只小精灵,前世他也一直随着自己打拼,不过都是些抓捕黑巫师的体力活,虽然自己在信里已经吩咐好了如何实施,但以他的身份能够成功与沙菲克家族周旋,没有出色的头脑无疑是痴人说梦。
身边的德伊斯仍旧叽叽喳喳地叫着,安德烈无心理会,心里盘算着下一步应该何时开始。
金钱是一切的基础,足够丰富的财力,也是他拥有力量的一种方式。
“噢,孩子们,坐到位子上,让我们来迎接扑朔迷离的未来吧。”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占卜教师,特里劳妮以她惯用的虚无缥缈的声音招呼着学生们。
安德烈敛下心思,百无聊赖地坐到了中间空余的位置。
在他身边的德伊斯嫌弃地敲了敲面前的水晶球,这位帕金森家的小公子对所谓的占卜向来不屑一顾。
特里劳妮已经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飘也似的朝安德烈走去,嘴里不停念叨着:“天目已经打开,这位同学,让我来看看你的……”
话还没说完,特里劳妮的声音戛然而止,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瞪大,里面的惊恐让人不寒而栗。
“鲜血!殷红的鲜血!”凄厉的嗓音从安德烈面前传来,特里劳妮跌坐在地毯上,一只手颤抖地指着略带诧异的少年。
一切似乎都在瞬息之间,特里劳妮的眼神诡异,五官夸张地扭曲到了一起,吓得旁边的学生都站了起来,慌乱地往教室后方跑。
“我看到了!如浪般的血海!”特里劳妮的目光落在安德烈的水晶球上:“你的道路布满鲜红!烈火般的腥气将包裹你,停下你的脚步吧,否则……”
“哐当!”
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打断了特里劳妮诡异的语调,安德烈看了看地上的水晶球碎片,收回手朝她微笑着,蓝色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哎呀,真不好意思。”安德烈笑起来:“发生什么事情啦?”
特里劳妮惊惧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出去,你这个恶魔,离开我的教室!”
四周如死一般寂静,呛鼻的熏香味蔓延在房间内,令人窒息。
安德烈从善如流地点了下头,优雅地站起身,走出了那道缀着帷幔的大门。
掠过楼梯的拐角,金发青年的笑容淡下来,眼神森寒,透着危险的冷光。
不过是仗着悲悯的施舍苟活的废物,哪来的资格对他指手画脚。
他嫌恶地想,之前的好心情被那疯婆子的叫嚣毁了个七七八八,他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压抑住愤怒的心情。
“停下你的脚步吧,否则……”
那恼人的声音又出现在脑海,安德烈一拳打在褐色的墙壁上,尘土飞扬,吓得挂在上面壁画里的人纷纷逃窜。
停下来?
邓布利多将他推进死局的时候没有人让他停下来,救世主痛骂他杀人犯的时候没有人让他停下来,偏生到他的时候,这位大预言家就跳出来,冠冕堂皇地让他停下来?
真是笑死人了。
安德烈攥紧手,嫩白的掌心又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痕。
“一切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突然想起他在终于弄清事实的那个晚上,邓布利多的画像对嘶吼着的他一字一句说。
对啊。
安德烈松开双手,悄悄笑了。
一切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
“安德烈,你别放在心上啊,特里劳妮教授就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没必要理会她。”
下课后,回到斯莱特林休息室的德伊斯看着坐在墨绿色沙发上一脸阴沉的安德烈,出声安慰道。
少年的话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少男少女们一时间都朝安德烈涌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
“对啊对啊,谁知道特里劳妮最近又吃错了什么药。”
“上次她还预言我会摔断我的左腿呢,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你不用理会她,我看她就是故意来找不痛快的!”
诸如此类的言论还有很多,无非就是安慰他外加贬低特里劳妮的话,安德烈玩味地欣赏了一会针对特里劳妮的全方位讽刺,然后才施施然笑着回应:“谢谢大家,我好很多了。”
人们这才静下来,个个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安德烈,少年顺势扶了扶额:“不过我现在想静一静,就先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说罢安德烈起身,朝房门走去。
这一去更加激起了学生们的愤慨,此起彼伏的责怪又在这间休息室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加修饰的辱骂,就连玻璃墙外的水怪也扭动身躯,像是在为少年打抱不平。
安德烈掩去嘴角的笑意,慢吞吞回了寝室。
傍晚,他照例来到斯内普的地窖,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答,便老老实实地守在空荡的门口。
房间内隐隐有些嘈杂的喊叫,安德烈犹豫了一下,给自己施了个加强听力的咒语,凑到门边。
“斯内普,我在水晶球里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的未来!哭号漫天,鲜血遮蔽,这是个坏现象!恐怖的现象!”高分贝的女声跃入耳中,安德烈皱起眉。
这是特里劳妮的声音。
“这不过是个幻像,西比尔。”
斯内普有些烦躁地说,似乎很想摆脱这场可笑的谈话。
“不!你不明白!”特里劳妮骤然压低声调:“他很危险,他将会成为下一任黑魔王!”
“够了,这是不小的诽谤。”斯内普烦不胜烦:“请你回去吧,我对你所谓的魔王降临不感兴趣。”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传来的女声突然拔高:“他可是你的学生啊!”
“他既然是我的学生,”斯内普的声音也变大了,“那就请你离开,不要再用你所谓的预言来决定他的人生了!”
斯内普的话像是下了最后通牒,特里劳妮又喃喃了几句,尔后疾步朝门边走来。
“晚上好。”安德烈看着手扶着门一脸诧异的特里劳妮,温和地说。
特里劳妮下意识退后几步,然后就愤愤地从他身边离开了。
“教授。”安德烈站在门口,试探性地唤了一句。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捏着眉心,似乎是被刚刚那场无意义的纠缠扰了心情,斯内普闻声朝安德烈的方向看去,少年正低垂着眼,两只手期期艾艾地交叠在身前,金色的发丝落下,遮住了大半张面孔。
像一只丢了人家的犬。
一个想法骤然出现在斯内普脑海,他放下手,对他说:“进来吧。”
笑容顿时浮现在安德烈脸上,他掠过摆着古籍的桌子,轻车熟路地走到坩埚旁清理起落灰来。
都不用斯内普开口,安德烈总能第一时间找到这位教授的需求。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特里劳妮的话,斯内普多看了安德烈几眼,少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腰身笔直,眉眼温柔,光打在他身上,澄澈得几乎透明。
斯内普收回眼神,他并不是一个根据外表评判他人的人,但此刻,他也忍不住在心里唾弃特里劳妮那不切实际的预言。
屋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游走在二人之间。
“我不会成为黑魔王的。”
突然,安德烈说。
斯内普笔尖一顿,有点诧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斯内普感觉安德烈在他面前总是极卑微的,像是要把自己捻进尘里,每次开口都是些支支吾吾的询问,像今天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还是第一回。
“我不会成为黑魔王的。”像是怕斯内普不相信,安德烈又重复了一次,“我对征服世界没有兴趣,我是个极其容易满足的人。”
余光瞥见斯内普模糊的侧脸,他仍埋头书写着手中的羊皮纸,好像不想参与安德烈的自言自语。
少年在烛火下笑起来,手指缓慢拂过坩埚的边缘,轻柔得如同对待爱人的肌肤。
“只要在您身边,我就感到无比的幸福。”
虔诚的语调打断了斯内普的思绪,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微微瞪大眼看向旁边的人。
安德烈神色如常,依旧在擦拭手上的坩埚,仿佛刚才出口的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事实罢了。
当晚,斯内普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了一个金发的男人,面容模糊,看不清脸,他看到他嘶吼着砸烂了他书架上的标本,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自虐般地跪倒在了满地的碎片上。
鲜血不住地从男人身上流淌,可他却浑不在意,他只是伏在这片殷红的的血泊中,无声地落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