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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苦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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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之缘,本不该记这么清楚。

但这人眉眼秾艳,让人过目难忘,再加上那日莫名被卷入漩涡中看了一出好戏,桩桩件件匪夷所思。

总之,田弄溪记得他。

她刚忙着算计系统,连有人来了都没看清,余光瞥见只当是来河边洗衣洗菜的。

此时被蜻蜓点水地扶住又放开,忙不迭道谢。

男人笑了笑,摇头说无需客气。

田弄溪看他神色不像是记得自己的样子,道谢后就准备离开。

含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姑娘,请教村里是否有位老人离世?”

“是。”田弄溪捡起一边的竹篓,边背边回。

那人又问,“请教那户人家怎么走?”

“公子要去?”

“正是。”

这么一打岔,系统不再说话,田弄溪被迫清闲下来,回过头扫了眼景温书,脸上挂起浅淡的笑意,说:“跟我来吧。”

景温书演得正起劲,轻轻摇了摇头,举手投足皆是风流,“若不顺路便不必了,怎敢劳烦姑娘。”

“我就是田家人,自然顺路。”田弄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公子是认识我家人吗?”

景温书很吃惊的样子,“姑娘就是悦峻的侄女吧?”

她本以为景温书是要找林峦,没成想和田农乐扯上了关系,愣了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景温书自称和田农乐是故交,特来祭奠。

二人一路走回田家,心思各异。

田弄溪面上不显,内心颇有些惴惴不安。

田农乐和景温书是怎么认识的?

二人聊过冥婚的事吗?

田农乐早就知道林峦并非景温书了,为何放任陌生男人久住田家。

“怎么一直看着我?”景温书笑。

田弄溪有些语塞,转移视线搪塞道:“公子看错了。”

“这么说来,借住在姑娘家的林公子与我也是旧识。”景温书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扇子,“哗”一下打开,“在下姓景。”

/

田弄溪离开了几个时辰,田家早热闹起来了,还没走到门口就能听见院内此起彼伏的笑声。

要是把门口的挽联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办的是娶媳妇之类的喜事。

二人进了门,院内硬是没人抬眼看,都各忙各的,盯着桌子呢。

田弄溪把背篓放下,在最里面的桌子上找到背对着门的田农乐,忙走过去喊他。

“啧,你这丫头。”田农乐输了不少,把牌往桌子上一扔,没好气道,“家里大大小小都得我做主。”

桌上其余人正赔笑,景温书款款走到桌前叫田农乐的字。

他穿着打扮不俗,整个人气质非凡,人又面生,不像是附近村子的人,众人觉得是田农乐念书时的友人,纷纷劝田农乐下桌好生招待。

田农乐骑虎难下,边请景温书去屋内小坐,边吩咐站一旁的田弄溪倒了水送进去。

田弄溪被拍了拍才收回视线。

她仔细看了院子里各人,没发现李康伯的身影,这才放下心。

虽然景温书自称和林峦是故交,早就被知会了此事,但是她骗李康伯的事总归是不光彩,被揪到小辫子了又有一场架要吵。

田弄溪从橱柜里取出茶具,又把桌上见底的茶叶罐拢过来,一股脑全倒杯子里去了。

她有些忿忿,对林峦的好奇上了一个新台阶,又觉得自己像是被瞒天过海的外人一样。

骗人。

骗人就算了,处处是漏洞,是把她当傻子吗?

初次见面,景温书丝毫不拘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说了许多,偏偏不说和林峦是怎么认识的。

田弄溪想问,忍住了。

连林峦都不主动说的事,她去问其他人显得自己多关心一样。

她刚到这个世界就遇到了林峦,剃头挑子一头热地把他当朋友。

如今看来,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人家都不稀罕理她。

田弄溪轻轻哼了声,端着两杯苦得跟黄连一般的茶,顶着吃了满嘴黄连一般的臭脸往屋里一站。

什么破葬礼,弄得她一天到晚端茶倒水的。

屋内二人不知在说什么,田农乐满脸笑意,嘴里说着请请请,替景温书把杯盖打开。

景温书看着杯内澄清的茶水透出足足半杯量的茶叶,极快地看了眼田弄溪的背影,接上刚刚的话,“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伯父离世也没见庄家来人。”

他拂走茶面上的浮沫,盯着茶叶似笑非笑,“悦峻是被庄家抛弃了吗?”

“觉浅和庄家很熟?”田农乐不急不缓,“丈人离家谈生意还未归,妻子年幼娇气,我怕她受不住乡下日子,遣人送她回家了。觉浅还未成亲,不知这些娘子的娇弱啊哈哈哈。”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我今日来不是想听鹣鲽情深的。”景温书语气冷了下来,将一口未动的茶盏推了回去。

“……”

屋外,田弄溪靠在墙边,侧耳听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屋内没了动静。

田弄溪正要走,田农乐又开口了。

“数数,分毫不差。”

一百五十张银票被规整放在桌上,谁也不去碰它。

好一会儿,景温书悠悠开口:“我不是来要银子的,这钱我怕是无福消受。”他顿了顿,声音带了些许哂笑,“李记药铺的大总管金禄,你还有印象吗?”

“这……有点印象。”田农乐凑近,低声问,“怎么了?”

“……”

二人交谈声忽然变小,田弄溪只隐隐约约听见几个模糊的字眼,正犹豫要不要装作倒茶的模样去偷听一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她一直盯着鞋尖,竟不知有人靠近。

田弄溪抬起头,将还未开口的来人带离这块。

王木匠拎着一刀肉,一袋冒热气的包子,笑得满脸褶子,“二娘,我今儿天亮了才回来,你婶子叫我赶紧过来,这不,还给你带了新鲜的肉,你婶子娘家哥哥刚杀的,这包子也是刚做的。”

他说完,眼睛滴溜溜地转,四处张望地方要放下。

田弄溪手摆得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说不用。

“这有什么?你婶子家干这个的,前两天县里有个孝顺秀才死了爹,宴席不要钱地摆,这些都是剩下的。”王木匠刚从金家回来就听说了田牛的死讯,百般不情愿地来祭奠。

周围已经有村民朝这边张望了,田弄溪收下肉和包子,对王木匠道谢后央他留在田家吃饭。

这次轮到王木匠摆手,话里话外都是不愿意。

田弄溪不好强求,将他送出门,突然想起来屋里的樟脑丸,又跑回去拿了好几个香囊款的塞给王木匠。

王木匠把香囊放到日头下仔细看,笑,“二娘这手艺真不错。”又说,“别太累着自己了,仔细着身子,看你比上次见还瘦了。”

田弄溪前段时间把自己养胖了点,这两天熬夜忙东忙西,又瘦了点回去,但要是说比之前还瘦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是真的吃得不少。

送走王木匠,刚进院门,胖大婶捧着一手瓜子凑了上来,问:“怎么没看见他磕头呢?”

田弄溪敷衍过去,随手拿了盘花生想端进田农乐景温书二人所在的房间,还没踏进去,田农乐一脸怒气的出来了。

看见她,立刻站住,横眉道:“之前那人呢?”

见田弄溪没回,又说:“你要干什么我并非管不着,只是懒得管。”

“我什么都不想干。”田弄溪有些烦躁,冷冷扫了一眼田农乐,语气能结出冰。

田农乐还想说些什么,景温书已经出来了,他只好收了话头送客人离开。

/

堰朝的习俗是出殡前一夜要去看坟墓,既是体现孝心,又是给亡人开路。

午夜,和田牛沾亲带故的人都换上了素白的孝服,头上裹着孝帕,脚上的鞋子也被粘上了白布条。由举着烛台的田农乐带路,后面跟着两个提着一篮子纸钱的男人,剩余每人举着一根白蜡烛。

田农乐还请了乐队,站在队伍前面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柳田氏留在田家陪黄氏,田弄溪则是站在队伍末尾,一路扯着田耀祖的衣领跟着前人,走了小半个时辰。

田牛的坟墓选址是他自己定的,没想到儿子和孙子先死,早早葬在了一边。

短短三天,他的墓也被挖好了。

劳动人民的潜力是无限的,田弄溪踩着松软的新土,心想古埃及金字塔也不一定是外星文明做的。

田耀祖伸手去勾白幡,摔进刚挖好的坑里,被站在碑前的人眼疾手快地捞了上来,正在和人攀谈的田农乐皱着眉扇了他一巴掌。

他哭得和死了爹一样。

被吸引了目光的村民不知缘由,看着表情淡淡的田弄溪窃窃私语。

田弄溪眼一闭,硬是挤出了两滴泪,好不容易众人不再看她时,衣角被人死命往下扯。

睁开半只眼,田耀祖顶着核桃般的眼睛正拉她。

“姐、姐,走了。”

二人跟上队伍,回到田家时已经累得够呛。

留在家里的亲戚做了大锅饭,众人都分了一碗,吃得热乎乎的。

明日卯时就要出殡,田弄溪洗漱完,又将就地躺在自制小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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