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光微曦,一匹快马从凌阳县衙出发。沈祁一大早便写了信,将千金阁为山匪据点一事递入京中,并将案件的最新进展也一并汇报。用八百里加急递出,约莫半月就能到京城。而今日,他便要将山匪的据点端了。
清晨,他便拟了计划,又在上值时同熟悉凌阳周边的官员商量了一番,他也觉得计划可行。后便召集人马,兵分两路。沈祁带着身手矫健的一队上山,另外那官员便带着另一队在山脚守候,形成包围。
当凌阳城还在熟睡时,他们出发了。
拨开茂盛的杂草丛,穿过密林,眼前出现了一幢两层的竹屋,屋前的院子中长满了杂草,不过还是能依稀看出以前这里是个清幽的好住处。
这应该就是邹阁先前的住处了。回望走过的山路,沈祁好像看见了那个活泼机灵的小女孩一路走上来,在院中嬉笑的样子。
沈祁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旁边的坞川像个丈二和尚,环顾四周,没看出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是按计划行事的吧,怎么突然笑了?
只是一瞬间,沈祁又恢复了那副严肃的样子,速度快到坞川以为自己眼花了。沈祁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拿出折起的地图看了一会,随后道:“此处距离山匪的据点不足一里,脚步放轻,警惕周围。”
此话一出,感觉周边的空气都静止了。但却安静得有些怪异。按理说此处接近其据点,理应是其戒严之处。但是一路走来,连一处陷阱都没遇到。
沈祁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带头向前。
终于,面前出现了一个用竹子和木头搭建成的大门,大门两旁有塔楼。奇怪的是,大门紧闭,塔楼却无人看守。
沈祁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无人值守后才指示其他人从隐蔽的草丛中出现。众人放慢脚步,成作战姿态一步步向大门走去。
“嘭!”众人合力用一根粗壮的圆柱木头将大门砸开。许是这门早已年久失修,在打开的一瞬,一扇门扉直接倒塌在地,扬起巨大的尘土使众人眼前模糊不清。
沈祁按捺住喉间的痒意,继续往前走。待看清面前的景象时,众人皆大吃一惊。
里头一个人都没有,所有屋子的门皆呈敞开状,似乎在昭示着楼去人空的景象,又像一张长大的嘴,嘲笑着来人。
沈祁又惊又怒,手一挥,示意搜查,身后玄衣侍卫一拥而上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却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沈祁又惊又怒,找到了那个装着粮食和铁器的屋子。装着铁器的箱子已空,粮食只留下了几袋,许是粮食太重,又或许是撤离得太过匆忙。山下的队伍没有给出信号,证明他们也没有遇到山匪。山中情况复杂,道路陡峭,他们拿着东西定走不了,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此处了。
还是晚了一步。沈祁懊恼。
他下令撤退。
情绪只支配了他一瞬间。回到府衙后他便开始思考这群人会去哪。
他忽然想起楚渊写下的那几处地点。无论看多少遍都是毫无章法。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再度混乱。
忽然,沈祁眼神落到旁边伪造的盐引上显现的图形,又联想到他们曾在京城绑架三位妇女威胁朝廷的事。沈祁脑中灵光一闪——他们的目标,是京城!再回看那些混乱的地名,这些地方就像一张毯子,铺满了凌阳和京城之间的空隙。
此时距离信件递出只有一天,想必京中还未收到千金阁的消息。千金阁经营时间不算长,但出入此处的皆为达官贵人,想必也积攒了一定财力,借此招兵买马并不是难事。若其同千金阁通信,里应外合,再挟持人质,即便最后京中禁卫能将其镇压,也必定会使京城陷入一片混乱。
此时再写信请命回京已来不及了。事态紧急,必须即刻出发。
可叶杳还在此处,如何能即可出发再快马加鞭地赶路?沈祁又遇到了难题。思索片刻,他冲出府衙回到家。
叶杳在看到沈祁在当值时间回府时,瞪大了双眼。然而还未等她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沈祁便急匆匆地将她拉进了屋子,匆忙道:“我有急事同你商量。”
叶杳两簇乌眉皱起,眼中的疑惑被担心取代。
两人进入房中,沈祁将房门关上,还未等气喘匀便开口道:“今日去了山匪据点,里面空无一人,我推测他们应当是朝京中的方向去了。”
叶杳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那还等什么?咱们马上启程回京。”叶杳说着便要收拾东西。
沈祁把住她的双肩,止住了她的动作,表情严肃,又有些担忧:“路途颠簸,咱们又要赶路,难有休息,不像咱们来时那样舒服......”
“你要将我留在此处自己回去吗?”叶杳没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眼眸中浮起一层水雾。
“不!不是......”沈祁看见她眼中的泪光,瞬间手足无措地摆手,又抬起手想要替她拭去将落的泪珠,但叶杳先他一步。
叶杳没了哭腔,冷静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带着你,但我担心你的身体......”沈祁如实道。
“我没这么脆弱,我撑得住,不会给你拖后腿,你让我在哪我就在哪,只要你带着我。”
沈祁久久地看着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点头。叶杳马上行动开始收拾。
安静的叶府瞬间变得忙碌。来的时候带了太多东西,因为回去需要赶路,叶杳便只带了必须的衣物,其余的让其余的人一起带回去。
来时的人分成两队,一队按正常速度回去,大部分东西都放在这里。沈祁和叶杳这队则是要赶路的一队,轻装上阵。
来凌阳近三个月。从大雪纷飞时来,在冰雪消融时离开。三个月,叶杳好像又回到了幼时那般无忧虑的日子,一只笼罩在叶杳头上的,对母亲愧疚无比的阴霾,好像也随着冰雪消散。
马车驶出了凌阳城门,叶杳掀开帘子朝后留恋地看了一眼,释然地笑了。
她将过去留在这里,和沈祁一起驶向属于两人的未来。凌阳再也不是“她不舍的地方”,而是成为了“她的故乡”。
叶杳看向沈祁,笑了。
沈祁看出了她的情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紧了她的手。
叶杳还是将“赶路”想得简单了。
在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中,他们除了晚上在驿站歇息外,没有停下休息一次。叶杳觉得颠簸的马车好像要将身上的骨头晃散架了。
清晨,天只是透出一抹蓝,叶杳便已起身穿衣了。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任由沈祁摆弄自己。肩膀,腰部,腿部,都十分酸痛。穿戴好后,小涂便替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上一只素簪便又开始赶路了。
现在的叶杳,甚至能在颠簸的马车中熟睡了。
沈祁就没这么轻松了。他在路途中还在不断推测着山匪可能经过的路线,一边关注着路况,避免意外发生。还好,今日傍晚便能抵达京城了,这样煎熬痛苦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叶杳还沉浸在梦乡,意识如潮水般起伏。她靠在沈祁的肩上,,因为颠簸,她的脑袋时不时会往下坠。沈祁干脆将她抱在腿上,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睡。她眼底明显的两抹淡淡的青黑惹得沈祁十分心疼。他抬起一只手,摩挲着她的眼底。
叶杳却不领情,一把拍开了他的手,迷糊道:“怎么有蚊子啊,好痒。”
沈祁无奈摇头,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接着琢磨起那看了千百次的地图。
马车驶过山崖,一声突兀的鹰鸣滑破湛蓝的天空。今日阳光十分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劳累了许久的车夫都有心情哼起了小曲。离京城愈近,众人的心情也愈加轻快。
楚渊也随着沈祁的队伍入京了。其一是因他对于山匪的行踪和习性有一定了解,其二是因为他此次要随着沈祁入宫,免他伪造公文一罪。
楚渊不会骑马,便坐在装着行李的马车上。他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这是他第二次入京。第一次进京赶考时,因为身上银两紧张,吃了一路的胡饼配凉水,同时还要温书,整个人都是绷着一根弦,无比紧张,这次不同了,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像今日的阳光一般,明媚、热烈。
队伍开始驶入京郊的树林。阳光被茂盛的树叶遮挡,只从缝隙中透下点点光斑,暖意消失,温度好似突然降低了。
周边开始出现稀疏的房屋,也偶有行人。忽然,路边出现了一片整齐的房屋和几块水田,其中已有潺潺流动的溪水。应当是京郊的一个村庄。
奇怪的是,大好的天气,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没有嬉戏的孩童,也没有结对闲聊的老人。
忽然,一阵凄厉的叫喊声从村庄中传出,隐约地,好似有铁器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