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几天没洗澡了？”米浮衍捏着鼻子扒拉开郝云来，“不会这几年你都待在地下室当老鼠吧？”
郝云来点点头，“四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是太虚山，你还记得不？”
“没错啊！”米浮衍激动万分，他以为自己又穿到另一个时空，但郝云来自始至终是一个旁观者，见证者，是他还在《豪门少爷甜心盛宠》的铁证。
只要郝云来还在，他就还在原来的时空。
原来真的是做了噩梦。
米浮衍攥着郝云来的手，庆幸万分。
还好，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那之后呢？我让黎文柏带你走，他没让你出去？”
“别提了，那天十级大风，雷一道接着一道，半边天都紫里透红，红里透紫，所有航班、铁路、海运全停了。”
“哦...”米浮衍若有所思，如果打雷是真，那他从灯塔上跳下去难道也是真的？从三四十米的地方掉下来，难道只摔坏了脑子？
“我先是住在黎文柏那儿，可也不是个长住的办法，我试图找你，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直接人间蒸发了。
不久，尹少煊在海边建了这栋别墅，我怀疑他把你藏这了，便蜗居在地下三年，其间远远跟你打过招呼，但你就像失了魂似的，压根没反应。
见谁都不认识，只跟着尹少煊走。”
“这么邪乎...”米浮衍长叹一声，“我丢了最近这四年的记忆，幸好现在想起来了。不管怎么说，尹少煊结了婚，咱俩的剧情应该也差不多走完了，是时候离开这里，另寻欢乐了。”
郝云来点点头，感激地说，“小米，谢谢你走了还记得带我一块，那我先回黎文柏那边，有事你跟他联系。
我这几年呆在这也没少干事，挖了条隧道，一直通向海边。
要是尹少煊不让你走，你就从这里偷偷跑出去。”
郝云来摸了摸墙壁，揭开东面一侧的墙纸，黑黝黝的洞口朝米浮衍打开，晦涩的风携了土壤的潮气，轻轻吹在他的鼻尖。
米浮衍想起之前尾随他的、海滩上成千上万的黑影，看着洞口面色冷了下来，伸手将墙纸重新盖住洞口，“我知道了，多谢你挖了这条道。”
“老乡之间说什么客气。”郝云来咧嘴笑了，“我等你来接我啊！”
“我出来时间久了尹少煊要起疑心了，先回去了。”米浮衍原路返回，在餐厅碰上尹少煊。
尹少煊咔哒一声关上冰箱的门。
“我睡不着，到阳台上晃了一圈...晚上这边的景色真好...”
“...嗯。”
“冰箱忘关了吗？奇怪，我记得关了的。”
“没事。”
米浮衍的鸡皮疙瘩全身上下又震悚了一遍，太不寻常了，尹少煊是缺了哪根筋么？
“怎么了？”尹少煊挑眉，“舅舅一直看着我。”
“没怎么...只是感慨你一下长成大人，过了叛逆期还有点不太习惯。”
“那舅舅喜欢我现在这样，还是以前那样？”
“保持现状就好，”米浮衍顿了一秒，又加了一句，“你舒服就行，不必管我喜不喜欢。”
“我喜欢舅舅喜欢我。”
米浮衍很感动，正所谓外甥亲母舅，不枉他以前救了尹少煊那么多次，“舅舅喜欢见你高兴的样子。”
尹少煊乖训地点点头，“我高兴了，舅舅就不会跑了吧？”
“...少煊，还是那句老话，你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未来要朝前走，而我是晚上七八点钟的太阳，都开始走下坡路了，你会有妻儿和知己，没必要一直盯我的行踪。”
我走还是不走，和你没半点关系。
后半句话米浮衍没舍得说出来。
现在的尹少煊让他说不出来的奇怪。
像是摔裂了又重新胶粘在一块的瓷器。
尹少煊站在走廊的墙角，阳台的月光与昏暗的室内交接在他脚下，他偏过头，呼出悠长的气息，长到几乎变成了叹息。
“我明白了。”他垂在黑暗之中的手伸进微弱的月光，朝米浮衍摊开掌心，“我累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
第二天，米浮衍起了个大早，九点钟赶到公司。
武燕不在办公室，他泡了壶茶。
绿色的茶叶在热水中一点点舒展身姿，米浮衍刚倒了一杯，武燕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见他眼神还一愣，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尹总回来了？”
“你来得正好，茶泡好了。”
武燕摆摆手，“今天上午有两场会，等我回来喝。”
“哎呀，有你在公司，我放心多了。”米浮衍抿了口茶，“我不在的日子，尹少煊代我的工作？”
“嗯，小尹总做得蛮好，公司绩效这几年翻了将近六倍，都是您教得好。”武燕拿了一沓资料揣进包里，走到门口一顿，关了门又走回沙发，俯身低声和米浮衍说，“尹总，我大学一毕业进了尹希，跟了您十三年，有些事情我看在眼里，埋在心里，但总想着不能不和您通个气儿。”
“什么事？”
武燕面露难色，“尹希能有今天，离不开您日以继夜的努力。小尹总在任不过三年，高管几乎换血了大片...”
“哦，原来是这件事...你放心，尹少煊又不是瞎子，你的工作能力他能看在眼里，不会无缘无故撤职。至于其他人，换了就换了吧。”
米浮衍听了倒是挺高兴，小子闷声做大事，上任三把火，先烧前朝官。
其实用不着他多做，这周米浮衍就打算彻底将工作交接给尹少煊，自己手里留点干股，开开心心拍屁股走人。
“总裁的位置迟早是尹少煊的，你尽快适应他的节奏，估计这两周我就打算开个会，换尹少煊上任了。”
武燕欲言又止，米浮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好啦，给你留半壶茶，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去忙你的。”
“尹总慢走。”
武燕在身后道别。
米浮衍挥挥手，武燕是个爽快人，有事就说，能让这样的人憋在肚子里的话，会是什么？
武燕不说，米浮衍也不问。
他很快要和尹希说拜拜了，懒得管这趟子事。
在走之前，米浮衍去了柏瑞。
曲亭翠院中，月白长袍打扮的中年女子弯腰倾身，“尹总稍等片刻，柏总马上赶到，这边给您准备什么茶水？”
“给我来杯苏打水吧。”
三分钟后，头发紧紧扎在后脑勺，一丝碎发都没有的年轻女侍员双手端了棕色方盘过来，偌大的方盘盛了小小的一杯水，“您的苏打水，请慢用。”
说罢，起身离开，关上房门。
米浮衍喝了一小口，目光盯了门口好几遍。
柏瑞的门沿用古典风格，香樟木为骨，上好的熟宣为皮，外面走动的人影隐约映照在纸上。
确定没人了，米浮衍端着苏打水，弓腰走到办公室正北方的发财树旁边。
发财树的顶端快到米浮衍的肩膀，枝干粗壮，叶子碧绿，每一片沿着中心的连接处分散成八片小巧的水滴状叶子。
“对不住了，希望你来世找个好主人。”米浮衍将大半杯苏打水绕花盆一圈浇完，还给发财树念了三遍往生咒。
“尹总，今天路上有些堵车，柏总马上就到了，您再小坐片刻。”柏瑞的女总管匆忙赶来。
“不必了，我有些急事赶去处理，之后有什么事情再联系吧。”
米浮衍潇洒离开。
最高端的商战，往往采用最朴实无华的手段。
浇死了柏戚容的发财树，一是通知他大爷荣耀归来，二是报劫持的仇。
米浮衍才不想见柏戚容那晦气的家伙。
“淮德，我听经理说你刚才来柏瑞了？”米浮衍的车刚开出柏瑞，柏戚容打电话过来。
“嗯，就是过来见见你，这三年我过得浑浑噩噩，现在算是醒过来了。”米浮衍冷笑，心想柏戚容挺能装的，明明都知道他穿越者的身份了，还要装着不知道。
他开门见山，“柏戚容，这是第一千次了吧？”
“第一千次什么？”柏戚容反客为主，“你不要太夸张，并购的事情我只提过五六次。”
“五六次...等等，你说什么并购？”
“我打算把柏瑞卖掉。”
“卖掉？柏瑞你说送给我的？”米浮衍纳了闷了。
“送你？我看你是还没睡醒。”柏戚容干笑两声，“我可砸了两个多亿建的柏瑞，随随便便送你了？”
“...哎，算了，懒得跟你多说，我这会儿在开车，到时候再聊。”米浮衍见前面有交警，急匆匆挂掉电话。
“倒霉。”米浮衍靠边停车，拉下车窗。
“你好，请出示驾驶证。”
年轻的辅警穿着黄背心，抬手挑起宽大的帽檐，高挺的鼻梁托起墨镜，耳边黑硬的短寸迫不及待从帽子里跳脱出来。
“小...小A！”米浮衍的眼泪比嘴边的话更快流出身体，“你没事...真好。”
“我有见过你？”小A抿了抿刀锋似的薄唇，“不要妄想套近乎。”
“我没有...我用的蓝牙耳机，接打电话是刚起步那会儿，时速低于十五，我脚还一直踩在刹车上。”
“近三个月有没有违章？”
“没有，别说三个月，我这开了七八年的车，从来没出过交通事故，一分都没扣过。”
“就算是蓝牙耳机接打电话也会分散注意力，最好不要做危险的事，下次注意。”
“没...没问题的，警官...你让我交罚款可以的。”米浮衍掏出钱包从里面取了两百块，盯着小A看。
“这次不用罚，只给你个警告，一个月内要是再看到接打电话的行为，扣三分罚两百。”
“哎，好的，好的，警官，你收下吧，罚款就罚款吧，你收下吧...”米浮衍一只手挡住小A的手，另一只手趁机把钱塞进小A胸前的口袋。
“你干什么？！这可是全程摄像呢啊告诉你。”
“别紧张，我没任何想法，单纯寻思大中午的太阳那么毒辣，人民警察为了守护道路秩序和交通安全坚守岗位，这种牺牲小我奉献大我的精神太让人敬佩了，我想捐点钱买点水喝。”
“我们不收群众的一针一线...你拿回去！”小A恨不得将整只手塞进口袋里找，衣领都被扯得变了形。
“给！收好了...你赶紧走吧！”小A将两张红票子像烫手山芋从车窗扔给米浮衍，转身要走的时候被米浮衍拽住衣角。
“警察同志留步！”米浮衍咬牙，“至少让我整理下头发吧！”
“什么意思？”小A转身。
“你的发型乱了。”米浮衍两条腿发劲，想要探身出去，却被安全带箍在原位，他便伸长手，将小A帽檐边的碎发塞了回去。
“你...”小A皱眉，“我们之前有见过？”
“今天见面就算见过啦，其实我更希望不要见到你，祝你工作顺利，长命百岁呀警官同志。”米浮衍抬手五指并拢掌心朝下，搭在太阳穴旁边行了个军礼，关了车窗起步离开了。
不管空白的四五年间发生了什么不为他所知的事情，见到小A还活着好好的，总是弥补了他上辈子的悔恨。
挺好的。
就这样，开开心心活下去吧。
总是要去干危险的工作，怎么能叫人不担心呢？
两周后，晴空万里，微风二级。
米浮衍在家呆了两周，筋骨都待困了，上午十点半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后院伸懒腰，灿烂的阳光暖烘烘晒在手腕。
尹希那边基本上是尹少煊来管理，他上周签了股权代持的合同，投票尹少煊直接帮他投了，之前还偶尔出去到公司参加个会议，现在完全没有出门的理由。
护照、房产、身份证、瑞银的银行卡还有五十万美金的存单，全都准备齐全了。
米浮衍打算今天下午约尹少煊商量正式交接的事情。
黎文柏打电话过来了。
“喂？”米浮衍语调轻快打招呼，“文柏，找我什么事？少泓那边过得还好吧？”
“尹少泓没事...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下午要出趟门。”
“到哪？”
“到公司，我约了尹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