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女儿的心情楚慕白理解不了。可无论是否跟他有没有关系,人都因他帮派而死去,所以这个锅楚慕白必须得背。
他现在不想再费功夫去追究一年前松开梅清乐的人是谁,因为这本身就不怪那人。梅清乐现在只想一心杀了楚慕白,可他总不可能真的就因为一年前那场误会替人偿命。
楚慕白看向梅清乐,神色凛道:“你女儿因我帮派的人死是不错,可那时尸横遍野的人界,谁又能保证自身生命呢?”
梅清乐依旧刀尖冲向他颈部,怒道:“你们当初但凡给她一个果子,清乐就不会这…!”
“当初但凡给她一个果子,你女儿就不会这样,那他的孩子呢?他为什么要舍弃自己孩子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流浪帮派又不是神仙聚集地?如果当时换做是你,你会救?”
楚慕白伸出两指撇开刀尖,踱步走向梅清乐侧边,接着道:“梅公子,你和你女儿这辈子都秉承行善积德四字,小心翼翼活着。可现在呢?你说的后来纵火也好,杀人也罢,你善良疼爹的清乐也是这么想吗?想让你给她报仇吗?”
梅清乐被堵得一时哑口,刀柄在手中生细刺般让他发颤。
楚慕白继续道:“江湖之上,浪字当头,不谈钱财,只谈感情。想必梅公子跟身后的弟兄们也是人界野帮派的吧?”
楚慕白长叹口气,又忽地笑道:“野帮派在人界说难听了就是永远吃力不讨好的丧家流浪犬,背负人界众家族打压和维持自己帮派生计,天天过得跟闹灾没什么区别。”
一旁叶肆恙听出来楚慕白这是在自嘲,抿嘴不语。
之前人界规划帮派时各大家族都要参与,但身为叶家家主的叶肆恙全是他舅舅代替。当然,除了这次动用自己的身份坑楚慕白和威胁流浪帮派外,其它帮派的事他根本就没了解和管过。
“你派人烧我帮的命根子菜地,如果还觉得不够,那么剩下我能做的就只有尽力补偿。可如若梅公子还是只想取我性命。”
说着,楚慕白将仰春亮出,剑锋凌厉,目光尖锐。剑与刀相擦时,声色暗道:“那我也奉陪到底。”
楚慕白不知自己的这一大番说辞有没有用,能不能打动梅清乐。他只希望此事往小化,不愿再因为旧事闹出人命。
如果梅清乐选择释怀和解,那对双方再好不过。可如果选择继续杀,楚慕白也不会因为梅清乐丧女而手下留情。
这么想着,楚慕白本再欲说两句,梅清乐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梅清乐只淡淡道一句:“给我一整碗饭吧。”
楚慕白:“什么?”
梅清乐又道:“一整碗饭。”
楚慕白想起他女儿梅清乐说的那句“清乐明天肯定能要到一整碗饭“。
梅清乐将手中的那把屠刀放下,又缓缓抬头看向那轮月光。
那轮月光不知在何时变得更加明亮了,连同照映在梅清乐的瞳中闪烁着,梅清乐眨眨眼,月光便跟着晃几下,仿佛在与他戏耍般。
楚慕白道:“就只一整碗饭吗?梅公子考虑清楚了?”
梅清乐看向他,冷道:“不然你是想跟我打吗?”
仰春收起,楚慕白摆手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我觉得机会难得,不逮住狠宰两笔?”
梅清乐摇头道:“你流浪派没什么可宰的,再宰就剩一块地了…估计地也保不住了,护好自己帮派的口袋和饭碗吧。”
楚慕白:“……”
言毕,两人都笑了。
苗青在一旁从始至终是心惊胆战。梅清乐吼一句,他就警惕地拉弓待发,楚大头怒一句,他又把弓暗暗地放下。见两人和解后苗青激动地摇着傅雨,道:“太好了,不用打架了傅大哥,快看啊傅大哥!”
傅雨头都被他摇地来回甩,支支吾吾道:“嗯…对…是,别晃我…了!”
叶肆恙将负雪入鞘,对梅清乐道:“能否问一句梅公子在哪里定身吗,别无它意,只是想了解一下。”
梅清乐见叶肆恙面俊且善,便回道:“我们没有固定的居所,如果这位公子有事找的话就去茶悦楼阁二街向南五十米,。”
楚慕白遵着承诺给了梅清乐一整碗饭,又提了一袋子东西给他。梅清乐接过后盯着那碗饭和袋子里的东西良久,只开口道:“谢了。”
袋里装的是果子和少许金珠。
楚慕白拍两拍梅清乐的肩,道:“客气。行走江湖,肝胆相照,感情至上。”
梅清乐翩翩公子样犹在,他微微勾起嘴角道:“希望流浪帮派老大还能一直保持自己的问心无愧。”
楚慕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当时对梅清乐派里那人装逼犯病的时候,吹了句“我他妈靠打你们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挣来一分钱和一口两,我可是问心无愧啊”。
“……”
楚慕白以为梅清乐是在记仇呛他,笑道:“也希望梅公子能始终做到积德行善四字。”
梅清乐点头,端着一碗饭和袋子,领着身后那群黑影,潇洒转身一挥袖,便沿着月光照亮的路道走了。
夜如黑墨,只剩下风刮叶子的簌簌声。
楚慕白又睡不着了。在自己床上烦躁地打几个翻滚,滚到最后直接起身下床,提着烟管就出屋门了。
不过幸运的是,有一只小家伙也没睡觉,在地上打滚时呼噜呼噜声滔滔不断。楚慕白抬手喊它过来陪自己,它扭着肥嘟嘟的四小腿就跑了过去。
“小大弹啊,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整天就知道吃吃睡睡该多好?你说是不是?”
楚慕白挠挠大弹圆鼓鼓的肚子,大弹舒服地将身子拉长作个懒腰。
楚慕白乘着凉风蹲地撸了会儿猫,撸着撸着地上突然多出个人影。
他抬头一看,是叶肆恙。转回头后又自言自语一句:“嗯,一只大猫猫,还是金发的。”
叶肆恙:“……”
说完,楚慕白对向大弹的头搓搓,又伸手朝地上那影子隔空揉了揉,仿佛真的在揉一只猫般。
叶肆恙撩起衣尾,在他身侧弯腰蹲下,一起揉着大弹道:“我见大院里亮着灯光,拉帘一看是你。”
“嗯,所以你就出来了?”
“…嗯。”
楚慕白还记得叶肆恙入睡困难这回事,受到一点动静或自己有心事就睡不着。他出来时已经给帮派大院的灯灭完一大半,只开了零星一小盏,可还是给叶肆恙弄醒了。
想到这里,楚慕白皱眉道:“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给那盏灯关了,你回去睡吧。“
叶肆恙摇头,轻轻靠着楚慕白的手给大弹顺毛,道:“没有,我还未打算入睡。”
楚慕白叹口气,又笑了出来。叶肆恙疑道:“怎么了?”
“叶老板,没发现吗,上次在青丝妖岭好像也是咱们俩共度夜景啊,而且那次是你有心事睡不着。怎么,这次也是吗?”
两人上次在青丝妖岭渡过的夜晚也是像这般,繁星依旧在空中眨眨闪耀,木色颓败替换绿野荒芜。什么都变了,但好像又什么都没变,两人似有若无地靠在一起,呼吸混杂在风声中,分辨不出彼此的频率。
即使是在即将立冬的日子里,仍有桂香充斥四周,绕在鼻间久不退散。叶肆恙没回他,只是嗅了嗅道:“你吸烟了。”
楚慕白眼神被夜色印得些许低暗,道:“嗯,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太好,再或者是无聊的时候就会点上。”
“那这次是因为心情不好吗?”
楚慕白盯着大弹肚子,沉默片刻后嗯了一声。
其实楚慕白还在顾念梅清乐这一事,虽然两方是和解了,但他还是有些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他在想梅公子之后会何去何从。同处人界野帮派,没有定身居所就意味着要面对漂泊无根的日子,如果是这样,梅公子还能不能遵守他的行善积德四字,不再干杀人放火丧心事。
楚慕白想着想着出了神,叶肆恙没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而是忽地道:“能给我讲一遍‘楚夺囚服‘的故事吗?”
楚慕白一滞,回神道:“嗯?这个你不是听过吗?”
“再讲一遍吧,我想听这个故事主人公亲口说的。”
楚慕白不明所以,觉得别人讲和自己说没什么区别,不过谁让夜色还长呢,讲讲就当个玩笑解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