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走到天台边缘，俯视行人如织的街区，亮着灯的汽车在堵塞的马路上排成一队，从高处看就像一条蜿蜒的红河。
他往天台边前走上一步，脚尖悬空，后脚掌堪堪踩在边上，天台没有围栏，四周一览无遗，夜景尽收眼底。
燥热晚风扑面而来，将他沉重的心情吹得更加烦闷。
“李韬，你既决定要和我联手对付段震堂，就应该做到彼此信任。
“段震堂已经知道持形符不见的事，你觉得，以他在光城的地位，能不能查到是我拿了？
“呵，是我拿了，可我手里也就两张，两张，不能合成持形牌。你想让我拿着这两张烫手山芋，等着段震堂找上门？”
李韬急忙澄清：“我真没有骗你，第三张持形符是真不见了。我已经在找了，你也不用太急，段震堂对这件事，看起来并不上心。”
“放屁！”洪亮撤回步子，矮胖敦实的身子灵活一转，面向李韬，“你当他不知道你在背后另有勾结？！放长线钓大鱼这句老话没经历过也该听过！”
李韬也是急得焦头烂额，愁容满面，“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还能怎么办？”
“你问我？！”
洪亮一抬手，对准远处的铁架晾衣杆，铁架逐渐变形，变成一根拳头粗的实心长条铁棒。
他手再一动，铁棒忽然变成无数根尖细铁针，密密麻麻地布在空中，宛若一堵由铁针铸成的厚墙。
“这墙针扎下去，就算你鬼魂不亡，也再难成人形。听说捉鬼族派了不少人来光城，你荡着魂在人间，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留着魂滚回地狱，生生世世躲在鬼界。”
李韬吓得眉心间灰雾涌出，再不敢说话。
瘦子蹲在地上抽烟，龇着一排黄牙，看热闹一样笑看李韬，这李韬胆小如鼠，却又贪心不足。
旁边的墨镜鬼怪站出来道：“老大，不如让他再想想办法，现在就算让他生生世世在鬼界，不也是便宜了他？”
“你也有脸说？！”
洪亮对着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吃阳气吃到段震堂儿子头上，吃完还被两个捉鬼师打回地狱，你知道我给霍沉赔了多少东西，才让他把你从鬼界捞回人间？！”
墨镜鬼怪叫苦不迭，没想到当初搞拼车做点小本生意，结果拼了一车的卧龙凤雏，高京弘、唐明礼、段文乔，没有哪个是简单的。
墨镜鬼怪纠正洪亮：“不是两个捉鬼师，是一个，还有一个应该是鬼。不过那鬼，不仅能抢食我的阳气，还能用捉鬼族的方法捉住我。”
洪亮不耐烦道：“能用捉鬼族的方法那就是捉鬼师。”
墨镜鬼怪：“但是我真的看见他在吸阳气，捉鬼师都是人类吧，又怎么会吸阳气。”
洪亮：“那就是你看错，捉鬼族还有一招叫散气，虽然早就废除不用了，但不妨碍有的捉鬼师就喜欢用老把式。”
墨镜鬼怪嘴上附和是是是，心里在想，个死胖子矮冬瓜，当天又没在车上，看都没看见，就在这里头头是道。
那边被吓得现出原形的李韬定了定心神，收回鬼魂，稳住人形。
他向洪亮保证道：“我一定一定把剩下的那张持形符，完好地交到你手上，我心里已经有了两个人选，就差找到他们。”
洪亮见事情尚有转机，面色由阴转多云，收起了异能。那堵针墙发出一道刺眼白光，光消失后，铁针已经复原回铁架晾衣杆，从空中掉落，砸出砰一声响，嗡嗡嗡的余音回荡，数秒后才停止。
洪亮厉声问他：“两个人选，你是真的有人选，还是诓我？”
李韬：“我所言非虚，如果有假，天打雷劈。”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开，整个光城被闪电照亮一瞬，随即又暗了下来，重新陷入黑夜之中。
这雷电来得突然，无风无雨。
响了一下，就再无动静。
洪亮没第一时间责骂李韬，而是和其他鬼一样，仰头看天。
……
“你看戏就看戏，你没事打雷干什么？”电天神问。
“我打雷之后你不是也放电了？”雷天神反问。
“你们俩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意思？”云天神路过。
“给他们搞点气氛啊。”电天神和雷天神齐答。
云天神：“电天神，雷天神，你们有没有发现，你们和捉鬼族的两个辨鬼师很像？”
雷天神：“谁啊？”
云天神：“小黄和小绿。”
雷天神：“开旅馆的那两个黄发人和绿发人啊？”
云天神：“没错。”
雷天神：“哪里像？”
云天神：“很有默契这一点像。”
电天神忽然感慨：“我们看戏只能在天上看，她们俩不仅能看，还能参与。”
云天神劝道：“鬼的转世工作，你们都做完了吗？现在乱用天机看戏，到时候天机条耗尽了，等要抓捉鬼族业绩了，你们拿什么看？”
雷电二天神，收了天机，去干活了。
……
“天神族真是吃饱了撑的，两个癫公。”瘦子吸一口烟，烟雾和脏话从他嘴里一同吐出。
李韬改了个说法，对洪亮道：“我所言非虚，绝没有假。”
洪亮被天上那两个打雷放电的癫公一影响，原本的怒气都散去了点，些许理智回归，冷静不少。
洪亮：“我信你最后一次，你要的钱，该给你的已经给你了，段震堂的持形符，你必须送到我手里。”
李韬连连保证说没问题。
群鬼在天台上的商讨最后不欢而散。
李韬回到段鬼帮后，尚未理好思绪，又被店经理刘招圆叫去谈话。
说是谈话，其实就是挨骂。
刘招圆身为经理，有义务对店里的大小事务负责，自己手下李韬把老板段震堂的重要东西弄丢了，老板要责罚下来，那必定会牵连到他。
刘招圆问：“持形符找回来没？”
李韬心虚道：“还没找到，但是……”
砰！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刘招圆把桌子拍得砰砰响，纸笔被拍得上飞，与桌面分离一瞬，然后又迅速落下。
他大步绕过桌子，指着李韬的鼻子一顿骂，气得手指都在哆嗦，实在气不过，扬手朝他脸上猛地扇了一掌，这一掌把李韬扇了个趔趄，脸颊立马浮上一道五指掌印。
“找了这么久，还没把持形符找回来，半瞎子又找人催我去交代，交代交代，你捅出来的篓子，我能交代什么！”
李韬肿着半张脸，垂头道：“我会尽快找回来。”
”要找到什么时候？！“
刘招圆焦躁地来回踱步，大力一拍桌，做了个决定：“这件事已经拖了好几个月了，这个月，就这个月，这个月再找不回来……”
他定定地看着李韬，沉声道：”我只能提着你魂灭的消息，去交代了。“
刘招圆给李韬设了条最后期限。
但他深知，要想护自己周全，当然不能指望李韬，等着李韬找回持形符，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他打定主意，要抱上孔卫这条大腿。
数日后。
一家古朴典雅的房间内。
深色木质长桌上的两套银制刀叉相对而放，白瓷盘上的精致菜肴犹如艺术品，宽阔落地窗外是霓虹闪烁的繁华夜景。
软椅上那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将目光从墙上的挂画移到面前的人身上。
孔卫对着一直献殷勤的刘招圆，回上一个淡笑，道：“刘经理，不妨有话直说。”
刘招圆便开门见山：“孔先生，那我就直说了，手下李韬把段老板的持形符弄丢了，但是段老板的人却让我去汇报这件事，您说，我这不是莫名背了口黑锅吗？”
孔卫点头，也直接道：“持形符就三张，多的没有了，刘经理手下找不到剩下的那一张，我也是无能为力。”
刘招圆：“不不不，孔先生您误会了，我不是要这么麻烦您，我只是想，段老板一直重用您，段少爷也和您亲近，能不能拜托您帮我美言几句，让我背上这口锅不至于太重。”
孔卫微笑道：“这当然可以，只是我说的话，不一定有用。”
刘招圆举起酒杯，“孔先生您愿意替我说话，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孔卫：“客气了，我也有一事，想请刘经理帮忙。”
刘招圆：“您说，您说。”
孔卫：“刘经理手下还有空闲的位置吗，我有个朋友在找工作。”
刘招圆心领神会，满口答应：“有有有，那肯定有，孔先生的朋友什么时候有空？我这边随时能给他安排。”
孔卫不忘嘱咐道：“我朋友身份特殊，这件事，你我知道就可以。”
刘招圆：“明白，我明白，那，我回去就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孔卫：“也好，他空闲时间多，有回复了我再告诉你。”
孔卫和刘招圆各自解决完自己的事，心情都畅快了些，两人装模做样，和和睦睦地吃完一顿饭。
回去后，孔卫打了个电话给高京弘，“这两天有空吗？给你介绍一份工作。”
高京弘：“有空，工作这个不急，你电话来得正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孔卫：“什么问题？”
高京弘：“怎么我签了伴侣契约，但是没效果啊，契约另一方用不了我们捉鬼族的异能啊。”
孔卫想了想：“过去太多年，我也记不清了，你问问族长？”
“问他？！”高京弘拉高嗓门：“我疯了啊我问他，让他知道我来光城这么久，鬼独没找到，还把伴侣契约给用了，你信不信他从老家杀过来。”
孔卫再静心回想，有点头绪了：“伴侣契约，应该不仅要互相签订，还要有，亲密接触。”
……
孔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高京弘拿手机的姿势渐渐石化，他通话音量开得大，旁边的唐明礼也听见了，淡淡看着他。
高京弘不确定地道：“要多亲密？”
孔卫道：“这个，我是不记得了，你都试试。”
高京弘：“你开玩笑吧，你没骗我吧孔卫，伴侣契约不是只是名字叫伴侣吗……？”
孔卫：“不是。”
高京弘：“……”
沉默的时间略长，孔卫道：“那明天见吧，具体时间我发你短信。”
孔卫挂断了电话。
高京弘还维持着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傻愣愣地对着面前的蓝色荧光虚拟屏幕眨眼。
屏幕上是一段祝福伴侣永结同心的喜话，右下角是两人的指纹图案，中间的弹窗显示：能量波动异常，等待激活！
弹窗左下角是“取消”，右下角是“自动激活。”
高京弘狂用食指的蓝光牵引线点击自动激活，但每次点，弹窗还是弹出那句等待激活的话。
唐明礼问：“签订失败？”
高京弘摇摇头：“契约有那段祝福语代表成功了，但是，可以说是卡住了。”
唐明礼：“刚才电话里说要亲密接触。”
高京弘清咳一声，点击弹窗左下角的取消。
这时候，荧幕又突然弹出一个提示窗口“已开启自动激活”，下面只有一个叫作“确认”的选项可以按。
高京弘按下“确认”，荧幕闪动两下，便如蒸发般消失，伴侣契约被收回了。
高京弘转头看向唐明礼：“确实只要是异能体质就能签契约，但没想到还有激活这一说，难道还真得是伴侣才行……？毕竟要什么亲密接触……”
唐明礼倒是一脸淡定，无畏道：“亲密接触，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