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听到这个事，凝眉想了一下道：“我来解决，保证他不会再去你家闹事。”

村长都这么说了，纪卓只能交给村长处理。

道了谢回家，远远看到稻场边站着个人影，背后袅袅升起炊烟。

是小优。

紧皱的眉头随着小优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逐渐舒展，心里暖暖的。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有人可以陪他一起保护爷爷奶奶。

晚上睡前纪卓又替小优擦了一遍药。

“今天哭了没？”

小优摇头。

纪卓惊奇：“真的假的？我说一句你都能哭，跟人打架能不哭。”

小优抿嘴，有点不好意思地垂眸。

“那你当时害怕吗？”

小优点头又摇头。

“什么意思，开始怕后来又不怕？”纪卓现在能从小优的表情和眼神中猜到小优想表达的意思。

小优点头。

纪卓一想，大概明白了：“要是你一个人你肯定不敢，但是要保护爷爷奶奶，所以你不能怕，要把坏人赶跑，对不对？”

小优点头，眼中带着坚定。

纪卓眼眶有些发酸。

小优见他不说话了，拉过被子躺下。

纪卓愣愣看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小优的头。

小优只漏出一双眼睛望向纪卓，眼中的依恋是看向任何人时都不会有的。

三娃爹的事村长说他来解决，纪卓就没过问过。

没几天传来消息，长棍在城里抢劫被抓了，没有三年五载回不来。

村长专门来告诉纪卓。

纪卓好奇问怎么回事，村长：“他犯事有什么稀奇的。”

他那样的人闯祸确实不稀奇，但刚好在这个时候……

“对了，孙大人让我告诉你，前三个月的秀才补贴到了，让你去县衙领。”村长提醒道。

纪卓点头：“好，我知道了。”

村长拍了拍纪卓的胳膊：“你专心授课，没有什么比娃娃们的前程更重要。”

“是，我知道。”

作为曾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年的人，纪卓怎会看不出这不是巧合。

但那又怎样，这种人在外祸害乡里，在内折磨儿女，抢劫犯罪也是事实，被抓是罪有应得。

消息传回来，纪卓担心三娃会受影响，准备开导开导他。

谁知纪卓刚提起他爹，三娃就兴奋道：“太好了，我以后不用挨打了，二哥和四丫也不用挨打了。”

纪卓张张嘴，安慰的话卡在喉咙。

父母是遮风挡雨的，但有些人的风雨恰恰是父母带来的。

没有了他，儿女的人生说不定会更好。

但三个年幼的孩子，真的能自己生活吗？

纪卓有点担心他们兄妹三个，转天却在书院看到个意外的人。

梦兰眉眼含笑站在门口：“夫子”

纪卓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梦兰：“老夫人听说了我家的事，可怜弟弟妹妹无人照顾，放我回来了。”

纪卓感叹：“蒋老夫人真是善人。”

梦兰：“能遇到老夫人，是我的福气。”

纪卓想起梦兰给的伙食费：“既然你回来了，三娃以后是回家吃午饭吗，我把钱退给你。”

梦兰拒绝道：“不用，我准备让四丫也来上学，就当做她的学费吧。”

“用不了那么多，我明天把钱带来退给你。”

梦兰见纪卓坚持，只好妥协：“也好，因为钱的事还给您添了麻烦，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纪卓知道梦兰肯定听说了她爹去家里讹钱的事，笑笑：“跟你没关系。”

回家说起梦兰的事，奶奶高兴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蒋老夫人真是好人，祝愿她长命百岁！”

纪卓忍不住笑道：“谁你都操心。”

奶奶叹气道：“都是苦命的孩子，我再可怜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爷爷在旁边抽着旱烟，忽然问道：“梦兰回来，那她的婚事岂不是能自己做主了。”

奶奶：“人家回来是为了照顾弟妹的，怎么可能立马嫁人。”

说完顿了一下又道：“招人入赘还差不多。”

爷爷沉默了，烟雾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吸两口开始咳嗽。

“爷你别抽了，你咳疾老犯就是因为抽旱烟。”纪卓听到爷爷咳嗽，忍不住劝道。

爷爷不满了：“我这是年轻的时候染了风寒没好利索，跟抽烟有什么关系。”

“风寒几十年都没好？都是借口，就是抽烟抽的。”奶奶反驳道。

爷爷垮起脸：“你就会帮腔，小卓说什么都是对的！”

“本来就是，小卓懂得多，他说的当然对。”奶奶不服道。

“懒得理你。”

爷爷起身走了，烟袋稳稳拿在手上。

吵吵嚷嚷才是过日子，要是能一直这样，也很幸福。

纪卓想起前世爷爷去世的时间，泛起伤感。

这一次他在家，应该能让老两口多活几年吧。

天气越来越热，临近三月之期，纪卓越来越关注孩子们的状态，希望他们都能说服父母，继续上学。

这天有老乡拿着红纸上门，请纪卓写几幅字，结婚当装饰用。

纪卓利落写好。

“小卓别忘了来喝喜酒。”那人热情邀请。

纪卓答应下来，看到旁边的小优，问道：“我可以带小优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欢迎欢迎。”

那人走后，小优苦着脸，为难地看着纪卓，明显不想去。

纪卓不想强迫小优做他不喜欢的事，但这是一个光明正大向大家宣告，小优已经是这个家一份子的机会。

他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背后嘀嘀咕咕，说小优赖着不走，沾上就甩不掉，扫把星之类的话。

纪卓听了很生气。

他要告诉大家，小优已经是他的家人，永远都不会离开。

“有我在，不要怕。”纪卓温声安慰道。

小优微微摇头，眼中充满害怕和祈求。

“小优，你喜欢爷爷奶奶，喜欢这个家吗？”纪卓认真问道。

小优点头。

“你想不想以后一直做我们的家人？”

小优重重点头。

“我们也很喜欢你，想做你的亲人。但是别人看到你突然住进我们家，会好奇我们为什么收留你，是不是为了骗你回来干活，骗你的财产，对你不好……”

纪卓还没说完，小优就急着摇头。

“我知道你没有这么想，但是别人会乱猜。所以我们得让别人看到，我们已经是真正的一家人，我们很和谐，过得很好，你长高了，也长胖了。”

纪卓循循善诱，尽量委婉地表达，最后下一句猛药：“你也不想别人说我是骗子，对不对？”

小优猛点头。

“那我带你去吃席好不好？让大家都看到我们相处得很好，那些人自然无话可说。”

小优低头沉思，眼中尽是挣扎。

他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但更不想别人说纪卓坏话。

纪卓静静等着小优做决定。

其实他想好了，如果小优因为太害怕还是不愿意去，他就不强求了，大不了下次再听到别人说小优闲话，他就一个一个反驳，总有解释完的时候。

小优想了一会儿，看着纪卓坚定地点头。

纪卓高兴道：“你愿意去了？”

小优再次点头。

纪卓摸摸小优的脸，夸赞道：“你太勇敢了！”

小优眼中闪过羞涩，悄悄红了耳根。

“到时候你就跟着我，我去哪儿你去哪儿。”纪卓开心道。

看到纪卓开心，小优也笑了。

吃席那天刚好是书院放假的日子，纪卓不用着急忙慌赶回去上课。

几个月下来小优长高也长胖了，穿上奶奶做得新衣服，往那一站，精精神神一个少年。

纪卓满意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自豪。

到结婚那家时，稻场里已经坐了些人，看到纪卓来，都热情地打招呼。

其实村里的人纪卓很多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得体地回应。

“来来来，坐这。”主人家搬来椅子。

小优低头紧紧跟着纪卓，恨不得变成一个小人挂在纪卓裤腰带上。

纪卓拉小优坐下。

“呦，这是……小优？我差点没认出来。”有人注意到小优，惊奇地打量。

“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这是长开了吗，大变样啊。”

几人盯着小优十分好奇。

小优抬头求助地看向纪卓。

纪卓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小优的后背，对上那些探究的目光：“是小优，今天有空，我带他出来见见人。”

“怎么是你带他来的？他舅舅呢？”

纪卓还没开口，就有人“好心”解释：“你不知道，他房子塌了，住到大侄儿家好久了。”

“塌了？那不是要重新盖房子？”

纪卓趁机接话：“小优以后就住在我家了，不用重新盖房子。”

旁边人互相看看，都在猜纪卓这话的意思。

“这……你爷能同意吗？”又没有血缘关系，突然无缘无故收留个半大的小伙子。

纪卓笑着看了一眼小优：“我爷奶可喜欢他了，说他又勤快又能干，比我还贴心，我听了都吃醋，问他们，到底谁是你亲孙子？我奶说，你们都是我孙子，以后都要给我养老，一个都跑不掉。你说气不气人？”

纪卓嘴上说着气，却满脸笑意，显然很喜欢小优。

旁边人也跟着笑，顺着说：“你奶好福气，以后不愁没人养活了。”

“我看行。你们家就你一个，也没个兄弟姊妹，叔叔伯伯的帮衬，以后有了小优，兄弟俩有个照应。”

“没错，等以后都娶了媳妇，就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多好。”

以前的小优，是别人眼中可怜虫的存在，打心眼里嫌弃，碰上话都不会说一句。

现在到了纪卓家，纪卓对小优的态度，就是别人对小优的态度。

他夸小优好，别人会跟着夸小优好，他如果表现的嫌弃小优，别人会更嫌弃。

所以他必须在众人面前明确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以前没觉得，自从小优到我家，我才知道有个兄弟的好处。”

“那可不，小优一看就是个好小伙。”

纪卓说什么都有人应和。

小优全程紧贴纪卓，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稻场人越来越多，聚在纪卓身边的人一拨走了一拨又来。

开始有人眼神不断瞟向纪卓和小优，明显在谈论他们。

纪卓面不改色，心里十分高兴。

这就是他今天带小优出现在人堆里的目的。

由他的嘴说出去，一个传一个，回家再传给没来的人，很快全村都会知道纪卓认了小优做兄弟，他们全家都喜欢小优，小优很好，不再是住在破牛棚的乞儿。

偶尔有人质疑纪卓收留小优是不怀好意，是为了压榨他。

马上就有人反驳：“瞧小优那气色，一看就是吃饱穿暖，被养得很好。”

“就是，长高长胖了，还有新衣服穿，跟前几个月比大变样，压榨他能对他这么好？”

质疑的人无话可说，只能闭嘴。

纪卓知道村里这种场合，难免会碰到熟人。

所以当他看到纪二毛和小优舅舅的时候，并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