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报名发课本。
纪卓提前跟村长算了一下，村里六到十二岁的孩子一共有五十二个，他准备了五十五本。
“大侄儿，这书真不要钱？你不会发了之后过几天又要收钱吧？”
有村民质疑，旁边的其他人也担心地看着纪卓。
纪卓耐心保证：“叔，你就放心让孩子领回去吧，我发誓绝对不收钱。”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你临时反悔呢，一本书可不便宜。”表叔这才放心。
有人看不下去替纪卓说话。
“说了不要钱不要钱你还问，小卓是那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表叔被说得不好意思了，抓抓黑黢黢的脸：“我家不是买不起吗，怪我多嘴，大侄儿别跟叔一般见识。”
纪卓笑笑没放在心上。
来一个学生纪卓登记一个，然后帮他们把名字写上。
村长笑眯眯地站在旁边，亲自帮忙搬书。看孩子们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个未来状元似的。
领到课本的学生进入教室自行找位置坐，等纪卓忙完之后讲事情。
眼看后面没有要报名的孩子了，但序号才排到三十三，纪卓皱起眉头。
他把报名册拿给村长看。
村长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没有惊讶，只叹口气说道：“有些孩子情况特殊，回头我再找他们父母说说。”
纪卓表示理解，于是收拾好东西走进课堂。
早上还空荡荡的教室，如今已坐了大半。
纪卓一走上讲台，闹哄哄的教室立马安静。
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扬起，他们的眼睛里无不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纪卓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喉咙突然发紧，眼眶发热。
他扫过这些面孔，握紧手指。
纪卓，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你的学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授业解惑的夫子了，这才是你真正应该完成的使命！
纪卓退后一步，拱手弯腰对着学生们深深鞠了一躬。
孩子们疑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什么意思。
有几个试探着起身，学着纪卓的样子，也朝纪卓弯腰行礼。
其他的孩子看见了，赶忙有样学样。
窗外的村长和村民看着此情此景，默默抹了一把眼睛。
他们有夫子了，他们的孩子有书读了！
纪卓起身后，学生们也陆陆续续起身，但都站着等纪卓指示。
纪卓：“大家请坐。”
学生们这才坐下。
“你们好，我叫纪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鸿鹄书院的夫子，也是在座各位的老师。”
纪卓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方才向大家行礼，是感谢大家让我成为了一名先生，我将尽自己所能，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各位，努力完成为人师为人长的职责。”
学生们认真听着，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纪卓。
“谢谢先生……我们一定会好好学，好好读书……”有个稍大的男孩犹豫开口回应。
有人说话，孩子们就胆大多了，都开始小声附和。
“我听话……”
“我要读书认字……”
“我们要听先生的。”
听着孩子们质朴的回应，纪卓突然问道：“有人知道，让大家读书是为了什么吗？”
孩子们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纪卓不着急，等着孩子们思考。
安静了一会儿，有人小声说：“是我爹非要我来的。”
“我也是，我爹说让我来学写字。”
“我爷爷说我们家没一个会认字，能写自己名字的，让我来看看自己名字怎么写，回去教他们。”
有人开始发表想法之后，大家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纪卓点点头，问道：“大家读书都是来学认字的，还有别的吗？”
最开始发言的那个稍大的男孩看看大家，迟疑道：“我读书，是为了走出去。”
纪卓看向他，鼓励道：“出去？出哪儿去？”
孩子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到那个男孩身上，男孩脸一下子红了。
“我……”
纪卓温和道：“你不用怕，这个答案没有对错，夫子只是想了解一下大家的看法。”
男孩抬起头，鼓起勇气道：“我想去城里，我不想在村里像爹娘那样每天风吹日晒，天不亮起来上坡，天黑了都不敢回家，因为草锄不完地挖不完，种的粮食还不够我们一家人填饱肚子。我想去城里过好日子，带我爹娘妹妹弟弟一起去过好日子。”
男孩一口气说完，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他从小被教育要勤劳勇敢不怕吃苦，这番话却像是抱怨，在说他想偷懒，怕种地怕吃苦。
男孩不敢抬头看纪卓，直到听到纪卓赞赏道：“不错。”
他意外看向纪卓，纪卓微笑道：“人往高处走，你有志向带着家人过更好的生活，是有进取之心。”
男孩眼中燃起希望，目光逐渐炽热。
“所以你准备怎么通过读书去实现呢？”纪卓引导男孩。
男孩想了一下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相信只要我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能用上，哪怕是给人打工赚钱，读过书的一定比字都不认识的好找活儿。”
纪卓点头：“没错，你说得有道理。”
男孩被纪卓肯定了，十分高兴。
看着男孩被纪卓赞赏，其他孩子也欲欲跃试。
“先生，我读书是为了看故事。”一个小女孩大声说道。
纪卓意外道：“看故事？”
“对，我可喜欢听故事了，但是奶奶她们的故事我早就听腻了，梦兰姐说书铺里有好多故事书，我都想看。大侠闯荡江湖的，抓鬼的，做神仙的我全都想看。我不光看，说不定以后我还能写呢，我也会编故事，我编的故事我奶奶都听不出来是我编的。”
小女孩说得十分骄傲。
纪卓：“那我们村以后岂不是要出个大文人了？”
孩子们都笑了。
窗外的村民也乐了。
“我肯定行，我要让好多人都喜欢我的故事，我还能靠这个赚钱给奶奶治病。”小女孩说得十分认真。
纪卓认同道：“我也觉得行。”
“还有人想说说吗？”纪卓看向其他人。
“我，我读书是为了学书上的道理，等我学会了，我要回家劝架。我奶奶和我爹我娘老吵架，我也不知道他们谁是对的谁是错的，等我学会了书上的道理肯定就懂了，我要回去跟他们讲道理，这样他们就不会吵架了。”
“还有我，我想像先生一样，以后考秀才考状元，当大官，有出息。”
“我要去好多好多地方。”
“我想当将军，以后打仗了保护老百姓。”
“我要赚钱买好多好吃的。”
……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孩子们天马行空地说，跟许愿似的。
纪卓默默听着，最后示意大家安静。
“好，大家说的我都听到了，所有的理由都可以成为读书的理由。但是总结下来呢，可以分为两种。”
纪卓尽量用简单的话概括。
“第一，读书是为了明理，这样就可以辩是非，知对错。
第二，读书是为了有更多的选择，不管是赚钱，还是做官，还是当将军，都要以读书为基础。我说的对不对？”
“对！”孩子们点头应和。
纪卓看着孩子们，认真道：“大家说的都不错，很对，但夫子告诉你们，还有一种很重要。”
孩子们疑惑。
“是传承。”
纪卓拿起讲台上的课本：“大家看看你们手中的课本，这上面有很多字，很多诗词。”
孩子们听话地低头翻课本。
“这课本上的字是夫子现场写给你们的吗？上面的诗词是老师的著作吗？”
孩子们摇头。
“这字是干的，不是夫子现场写的。”
“没错，确实不是我写的，那是谁写的大家知道吗？”
孩子们摇头。
“上面的诗词是好多人写的，有很多年前的古人，有前朝的诗人，还有当今的贤能义士，课本的撰写者把他们的诗词收录进课本，供启蒙学子使用。不仅仅是你们，很多年后的学子也会学到他们的诗。
我们能够读到前人的知识，说不定我们以后写的东西后人也能读到，正是因为读书，我们才能与古人交流，跨越时间，跨越地域空间。
同时将知识、技艺、文化等等通过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传给后世，这就是传承。”
孩子们听得懵懵懂懂。
纪卓知道一时半会他们还不明白，但只要今天能在他们心中留下一颗种子，日后种子自会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