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测他们说的通灵，意思是指能和地球上的人通话，就跟我和你现在的关系一样。”张阿姨幽幽地开口了。

仿佛知道我没有机会跟她对话一样，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话成为了一个小tip，在我的脑海里荡开。

就是在这时候，一幅画面在我眼前展开，五个人站在太行山顶部，两个女人对着镜头比耶，三个男人笑嘻嘻地分别做着托举太行山的动作，自由自在，无所拘束，仿佛太行山只是他们生活的插曲，他们从城市逃往山里，在这里逗留片刻又将腾云驾雾，回归到城市的日常生活。一切都是那么寻常，他们以寻常的心走向了不寻常的命运。

我的心瞬间变得柔软下来。不该太紧绷的，太过紧绷会造成判断失误。

“我也是从河北走进的太行山，遇到鬼打墙，走不出去，钻了个山洞，就来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也是从河北出发的？”许久不说话的兰珍开口了，她往我的衣服胸口瞧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看向铭哥。

我赶紧轻轻低头看，发现两滴血迹赫然挂在我的胸口，在棉服的棕褐色背景上，看起来像两滴水渍。是先前杀那个男人不小心溅在身上的。她会觉得这是血吗？我变得惴惴不安起来，说话的语气愈发柔和：“我看过报道，有讲过，还有你们五个人的照片，帐篷里的那个人还穿着和照片里一样的衣服。”

每次提到帐篷里的人，蓓蓓都有很大的反应。话音刚落，她又小声啜泣起来。所以我当下认定，他们俩肯定是一对情侣。后来发生了什么，会导致这个叫小戈的人失去下半身，被放在帐篷的一角，好像盛在盘子里放在佛龛前的猪头一样被遗忘，我想不通。

铭哥从睡袋旁边一个类似桌子的土墩上，拿起一口小锅，从里面挑挑拣拣，拿出一块白色的东西，递到蓓蓓眼前。她迟疑了一下，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进去了。

“你吃的是什么？”

铭哥看了一眼蓓蓓，又看向我：“透明动物的肉。”

“象鼻筒吗？”

“你这么一说是长得蛮像大象的，像大象的鼻子。”

“能给我一点我吃吃吗？”我想起我已经太饿了，刚刚吃的那一把大米根本不顶饿，而且还是生吃的，此时我的胃被硬的米顶得隐隐胀痛起来。

“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象鼻筒这里到处都是，别那么小气。”这一次，兰珍也没拉住我，她任由我挣脱了她的束缚。我径直抢过铭哥手里的小锅。里面满满当当装了一锅的白色肉，想必那东西煮熟了就会变成这种白色。

“别吃啊，傻孩子，万一有毒怎么办？”张阿姨似乎从我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整个事情的发展。

我直接上嘴啃。旁边的人都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的架势很大，虽然看起来能吃两头牛，但实际上，我只啃了一小口，别人说的雷声大雨点小，估计就是我这种。这块宛如方糖大小的东西有像果冻一样的质感，嚼着嚼着，它的质地越来越腻，跟一块猪油一样。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口里的这团东西，索性一股脑吞了下去。

起先，并没有什么感觉，就跟吃饭一样平常。

“怎么说铭哥，把她杀了吗？”这句话不知道是谁问的，像隔了一层铁皮一样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的身体开始发热，就跟缺氧一样，不一会儿，手心和额头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周围的空间和人变得越来越小，原来是我在不停地上升。

我升到客厅顶部，被泥土天花板阻拦了一下，一股力抵着我的头部拒绝我再往上升。但上升是必然的，我不费力气就挣脱了天花板的束缚，穿过泥土，闻到一股腥湿味。外面海啸停了，海神星往下降落，露出了被遮在后面的太阳，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耳朵里全是声音，像是电报机：滴—滴—滴。这些滴滴声此起彼伏，我头一次听见有这么多音调和长短变化的滴滴声，我猜测我可能听见了外星人的交流。除了这一点，我没法想更多事情，我的脑子像是果冻一样凝固了，机械式地接收感官收集到的信息。

还在上升。我俯瞰这个星球，果然只有一个小岛。升到半空，我遇到了大气，接着出了大气层，先遭遇了海神星，它的巨大引力把我的身体压缩成了一个二维图形。我变成了一个风筝，经过离镜星稍远的那个卫星，因为我变成了二维的，所以它在我的视界被呈现成了一个光点，接着越来越长，变成了一条光柱，随着我上升，它又变短，变回了光点，然后从我的视界彻底消失了。

车水马龙的声音，配黑色的屏幕。车水马龙，但辨认不出语义和熟悉的音节。

车水马龙，不是中文，不是英文，不是日韩，不是法意西，不是阿拉伯语……乱码，这诡异的陌生感，不伦不类的复刻版地球。

直到我终于认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像是正在对第三人说话：“她死了，我没骗你，她真的死了。节哀顺变。”

是张阿姨的声音，在一堆对我来说毫无可辨性的语音中显得额外亲切，但她的为什么说我死了？我死了吗？对于地球来说，好像是的。

我使劲盯着眼前漆黑的一片，想要看到张阿姨本人，她到底长什么样，她是我的幻觉吗。

眼前的黑色慢慢地有了形状，接着是质感，颜色也回来了。终于，我回到了现实，眼前是地下洞穴的顶部。我正躺在一个睡袋上，火堆好像快要熄灭了，虽然如此，它仍然发出橙色的光，照亮了我的脸，也把周围一切照成了橙红色。

“你终于恢复过来了。”是兰珍。她头也不抬，正把一根一根树干一样的东西往火堆里扔：“…… 29、30。”

“30根可以烧一个白天。”

我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来了这里我还没见过晚上。”

“我们说的白天是指可以外出活动的时间，海啸来了就是晚上，只能待在洞里。”

“我怎么了？”

“你嗑药了，才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