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程时桉带宋淮瑾回家路过东郊巷口买过一次臭豆腐后,她已经大半个月没吃到那一口了。
本来下午约着班上同学去小河沟摸螃蟹的,但阿公让她到地里帮忙摘菜于是只好放了同学鸽子。
摘完菜已经下午五点了,她和阿公一前一后从地里往家走。阿公背着背篓扛着锄头走在后面,她抱着一筐韭菜走在前面。
“阿公,我等会儿想去东郊巷口买臭豆腐吃。”程时桉回过头和阿公打商量。
她瘪瘪嘴巴作出撒娇状,程阿公抬头瞧她这个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她买完之后早点回家。
到家后她将韭菜放到院子里,从储物间取出一个大铁盆放到院坝的自来水出水口。随后给盆里放满水,又把韭菜全倒进铁盆里准备淘洗。
这些韭菜和阿公背篓里的蔬菜全都是明天早上要卖给镇上烧烤摊的。烧烤店老板看阿公年纪大了并没有要求他送到镇上,只让他们处理好之后放到家门口,到时候老板会开着三轮车来拉走。
程阿公从屋里端出一个木质小板凳,手里还拿着二十元钱对着正在揪韭菜黄叶的程时桉摆了摆手,“你玩儿去吧,我来弄。”
“我弄完再去吧,两个人弄快一点,早点弄完你也能早点休息嘛。”程时桉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依旧认真地清理韭菜上的黄叶。
程阿公没有再说什么,将钱放进程时桉的衣兜里也开始了忙碌。
阿公今年七十六了,膝下无儿无女,只剩了程时桉一个孙女。身体也不算硬朗,但所幸没得过什么大病。
他的一生过得也不顺遂,小的时候家道中落,父亲也没给他留下多余的财产,只留下了现在居住的房子;年轻的时候不爱读书也不求上进,整天只知道混日子;
结过一次婚后来又因为到外地打工媳妇跟别人跑了,只留下了一个奶娃娃;没什么文化,从外地打工回来后只知道种地,庄稼种得极好但拥有的土地面积不多。
他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好不容易盼到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儿子和儿媳又在外地打工时发生了意外,一家子人就又只剩下他这个老的和程时桉这个小的。
对于程时桉来说,有关父母的都是太久远的记忆了,她甚至根本想不起来父母的模样。拉扯她长大的是阿公,虽然阿公没能给她富足的物质条件但从没少过她吃穿。
可以说,她也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吧。
忙完后程时桉马不停蹄地奔向东郊巷的臭豆腐店,为了吃到心心念念的臭豆腐吃晚饭的时候她只吃了一两口,现在真是饿得不行。
——————————
宋淮瑾陪母亲散完步后也来到这家臭豆腐店,虽然他从没吃过但上次听程时桉介绍后也激发了一点想尝试的欲望。
还没走到目的地就闻到了巷口传来的从一阵阵臭味,他眉头一紧。
有点想打退堂鼓。
鼓起勇气又走了几步,臭味加重!
啊不行受不了,真的好臭。
转身想走的时候忽的看见站在店门口冷冻橱柜前夹菜的女孩,他整理了下头发拿出手机照了照,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程时桉正和老板说着什么,看到他来了后冲他展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漏八颗牙齿的、标准的笑容。
“好巧!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程时桉笑着招呼他,“你也是来吃臭豆腐的吗?”
“是的。上次听你说这个挺好吃的,就想来尝试一下。”宋淮瑾看着满橱柜的菜品不知从何下手。
举足无措间,只见程时桉从老板手里拿回了她刚刚夹菜的塑料小篓,非常熟练的拿起夹子继续往篮子里放了米豆腐、海白菜、金针菇、脆豆腐、冬瓜片、黄瓜片和茄条。
“那我请你吃吧。”程时桉把菜篓重新递给老板后又转头问他,“你能吃辣吗?”
宋淮瑾看着冲自己眨巴眨巴眼的程时桉,耳朵不自觉的红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开口:“我…我能吃辣的。”
程时桉会心一笑:“那再加一份臭豆腐和两杯米凉虾,臭豆腐要中辣。”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按照我的喜好夹菜啦。”她向宋淮瑾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附过来。
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女孩子衣服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向他袭来,几乎快要把他包围。
随后,他听见程时桉在他耳旁悄声说道:“这里的荤菜不好吃,所以我从来不夹。”
宋淮瑾根本没听进去程时桉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越发红了。
这里的臭豆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臭豆腐,而是有只要菜品或臭豆腐以及两者都要的三种选择。对于程时桉这个吃货来讲,她当然是两者都要啦。
随着老板抽出木签将菜和臭豆腐放进油锅,平静的油面一下子变得沸腾起来,发出“滋啦啦”响声的同时向外迸溅出许多小油点。
几分钟后,炸好的菜和臭豆腐被漏勺舀了起来,按压出多余的油脂后老板用剪刀把臭豆腐和菜剪成小块,以便更好的加调料搅拌。
程时桉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眼睛发光似的盯着正在装碗的食物。
拿到后两人选了个店门口小方桌的位置坐下,宋淮瑾将自己手里的一杯米凉虾推到程时桉面前。
她正夹起一块米豆腐往嘴里送,品尝到美味后满足地发出“嗯~”的声音,两只手兴奋的在空中挥舞着,身体也不自觉地扭动起来,帆布鞋底与地面接触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宋淮瑾笑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
见宋淮瑾迟迟不动筷,程时桉夹起一块臭豆腐送到他的面前。
“真的很好吃,你尝尝。”
她的眼睛亮闪闪地、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里带着些许期盼。
“我…”宋淮瑾犹豫,没敢张嘴。
【救命啊,真的很臭!到底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这种东西!】
他不理解。
“尝尝嘛尝尝嘛,真的很香!”
她好像在对他撒娇,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哀求他。
根本不忍心拒绝,拼了!
宋淮瑾张开嘴,任由程时桉把臭豆腐喂进他的嘴里。
嚼了两下,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
【真香。】
程时桉看着他面部表情的变化笑出了声,还是歪着头眨巴眨巴眼问他:“好吃吗?”
宋淮瑾郑重点头,“真的很好吃诶!”
一碗臭豆腐被两人很快消灭,宋淮瑾的胃烧得火辣辣的疼,嘴巴也被辣得肿肿的,一杯凉虾下肚后倒是稍微好了些。
程时桉看到他被辣到的模样不好意思地说道:“早知道就点微辣了,害你被辣成这样。”
看着他微肿的嘴唇,还是没忍住打趣道,“还挺性感的。”
宋淮瑾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次你请我,下次换我请你。”
程时桉点头。
想到刚刚叶稚琳给她发消息约她明天一起去小河沟摸螃蟹,她犹豫要不要开口邀请宋淮瑾一起,起身准备道别时她还是磨磨蹭蹭地开了口:“那个…明天下午我朋友喊我去小河沟摸螃蟹,你要一起吗?”
宋淮瑾愣了一下,摸…螃蟹?
“啊…好啊。”他点点头。
“那明天见!”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女孩忽的笑开了花。
心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后荡开的涟漪。
从出生起到他父亲出事的前一刻,他的人生好像早就写好了一般,似乎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跟着父母的指引走就能顺遂的过完一生。
那些年母亲让他学钢琴他就学钢琴,给他报的一大堆补习班他也都规规矩矩地去上,每天的生活单调又乏味。
在嘉平的贵族学校念书时,他只觉得学校里的人比他还装逼,仗着自己家里面有钱有势满口喷粪,吹牛逼不知天高地厚,既不尊师重道也不安分守己,所以他从不屑与他们为伍。追求他的女生不少,但他全都以自己年龄小不想这么早谈恋爱拒绝了。
父亲出事之前,他也心高气傲志比天高;后来家里出了事,墙倒众人推,父亲的朋友全都像避瘟神一样避着他们家,就连他曾经的三五好友也都渐渐断了联系,唯有顾云舟一人还时不时给他发消息询问他的近况。
刚到梧桐高中念书的时候也像现在一样,总有一群女生围到他教室门口好奇他的模样,经常性的收到情书和来自女同学的零食大礼包;但他家破产、父亲跳楼的消息不知怎么传进了学校,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女生堵到他教室门口。
后来言论愈演愈烈,甚至传出他被富婆“包养”、在夜店当“鸭”,不少同学对着他指指点点,毫不客气的嘲笑讥讽他。
每每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都一言不发,也从不和他们争论什么,只低着头继续走。
他知道,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至于真相是什么,他们从不关心。
杀人的刀子没扎到自己身上,他们不会知道什么叫疼。
程时桉和他以往认识的女生好像不一样,对他没有阿谀奉承也没有刻意的讨好。
她好像对每个人都心存善意,总是喜欢掏出一颗真心和大家交朋友,真诚又纯粹。
她的眼睛闪闪的,每次和他对视时都眉眼带笑,让人不好意思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