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川一年,西荒堇州。
“清云!你还真打啊!”
“不就是说了你姐几句嘛!用得着真动手?”
几个孩子委委屈屈的抱着小脑袋不公的声诉着不满,但拳头又没有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脑袋的女娃厉害,只敢怒而不敢反抗。
“你还敢说!我阿姐可是堇州大英雄!是你们能随意诽谤的嘛!”
清云越想越生气,凶巴巴的皱着细眉,在一张稚气的小脸上看起来滑稽至极。
她撸起袖子圆鼓鼓的拳头彰显了她的威慑看得几个孩子立刻拔腿跑了起来。
“救命啊!清禾将军的妹妹又要打人了!”
“救命啊!快跑啊!”
“你们三个!站住!”
三个小团子又在街市里乱窜起来,而大家早就见怪不怪的为他们开始让路了。
堇州出了名的小霸王谁人不知,清禾将军府上的捡回来的二小姐,虽是捡回来的,但这性子倒是和清禾将军一个样。
能用拳头解决的事绝不动嘴皮子。
尤其是对于说自己阿姐一句不好的人几乎都逃不过她的拳头。
“清云啊,徐老先生叫你回家吃饭呢!”
摊着饼子的王婶远远的对她喊道。
“知道了王婶等我打完这两个臭小子就回去!”
说着两手一揪抓住了两人的后领,压在地上一顿收拾。
待回到家时,脸都被抓花了不少,两条双辫也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像是和野狗滚了泥地一般。
“哎呦二小姐!您这是又上哪打架去了!”
徐老见她这副模样,差点吓得又折几寿,立马拿出手帕将她脸上的污泥擦去。
清云裂嘴一笑,举着拳头一副胜者之姿的骄傲说道:“我没事徐老!他们几个才惨呢!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
“二小姐啊,大小姐将你托付给我照看,这要是打完仗回来看见您这副样子怕不是要直接砍了我这老家伙的脑袋嘛。”
“不会的!阿姐可是最彰善瘅恶!要是知道我又收拾了坏人,这次一定会带我一同上战场的!”
徐老宠溺的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准备好好给她补补,一匹快马突然驶来。
“前方喜报!清禾将军击退了琅国,现在已经快到城门了!”
“阿姐回来了!!”
喜出望外的清云也不在乎自己现在这幅狼狈的样,撒手就朝城门疯跑去。
年轻的女将军踏马归来,毒辣的秋阳下,她一身戎装,本是银色的柳叶甲泛着烁烁金光,乌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头顶,未戴头盔,赏心悦目的面容一览无余。
清朗的眉眼里敛藏着兵戈铮然,清禾率着几千雄狮走在棠梨匝道,落英缤纷的西城,淡淡一笑,一腔温柔便破开铁骨渗出来。
“清禾将军回来了!”
“大将军又打败了琅军!清禾将军还真是绝代武神啊!”
“清禾将军万岁!”
人头攒涌的大道,清云蹦跶着个子不停的大喊着自家阿姐,偏偏还是在一阵阵的赞扬声中被淹没的无影无踪。
各个百姓纷纷献上自家的果蔬粮食献给各位凯旋的将士却她婉拒。
“我们浴血奋战为的不是心安理得的接受大家供奉,家之国,国之家,我们所向往的是同大家一起享着人间烟火。”
“学道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少女一身风清气正,眼中熠熠生辉,一字一句深深刻在满是崇敬的小清云心中。
她觉得做人就当如此!成为一个为国为家的大英雄!
清禾年少功成名就,立下赫赫战功,被荒主封为:永胜大将军。
————
待进宫接受完赞赏,清禾这才终于在宫门口见到早已经气喘吁吁地清云。
“云儿?你怎么会在这么?”
“阿……阿姐!”
她一路跟着大部队来到宫门,这跨越两城的路可把她累的够呛。
清禾被她这傻气逗笑,揉了揉她乱糟糟的脑袋,单膝蹲下与她同高。
“云儿这是又打架了?脸都花了。”
清云不服气的擦了擦脸上的伤,委屈道:“是他们又在说你坏话我才动手的!他们说阿姐其实不会打仗就是仗着好看才次次得头等功!”
“一群小混蛋!阿姐明明是堇州的大英雄!”
看着她嫉恶如仇的为自己申诉不平,清禾忍不住掐了掐她肉乎乎的小脸。
“好了,咱们回家吧。”
说着将她背上后背,迎着下落的夕阳慢慢走入了灯火灿烂的人间。
清禾是城里出了名的大善人,初到堇州自己白手起家,靠着一身炉火纯青的灵法惩强扶弱,靠一己之力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将卒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大将军。
“这女子从军,从未有之……”
“那我清禾便做这第一人!”
清禾拿着从战场上得到的军酬回报给了救济过自己的城民,还开设了学堂与武馆,帮助有志向的孩童实现建功立业的愿望。
这是孤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这位大将军,她轻声细语地问自己是不是也想学武。
可她担小自卑,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我是个女孩儿,不配学武……”
她轻笑几声,着拍了拍她的头,道:
“守国护家之事,岂分男女之别?”
清禾将孤女带入了武馆并将她留在了家中,取名清云。
本以为作为大将军的阿姐是个不骄不躁的伟岸之人,可直到与自己一起是上山掏鸟,下河捉鱼,拳打街溜子……
清云才发现,她的阿姐竟如此鲜活。
——
清云一年到头家见不到自家阿姐几回,西荒战事接连不断,况且堇州还是西荒第一道防线,自是得好好看住。
每当清禾上了战场她会站在城墙上日日眺望,看见西荒雄鹰的旗帜便会对着城中百姓大声宣告着喜讯。
“我阿姐回来啦!”
“阿姐又打了胜仗!我阿姐又打了胜仗!”
她看向清禾的眼光一次比一次崇敬,对于那身金戈铁马也是一次比一次憧憬。
人人都觉得清禾一定能彻底赶去叛贼,还西荒太平盛世!
当然,清云也这么觉得。
她是神灵泽世,是护佑西荒的上神,该得到所有的赞美与荣誉也该轰轰烈烈的渡过没有遗憾的一生!
但现实却打的她措手不及。
——清禾叛变了,率领的十万精兵全葬送早了敌人手里。
那年正值初冬,是清云八岁生日的日子。
每次她生辰清禾都会抽空回来看她,今年她特意打扮的和那些乖巧的世家小姐一样。
秀外慧中,仪静体闲,看阿姐到时候还怎么说自己像个男子一般!
她将晚宴热了一遍又一遍,手里不断抚摸着清禾提前赠回来的如意锁,想着这次一定要说服她带自己一起上战场。
一阵慌乱的脚步,已满头白发的徐老颤颤巍巍的推门而入。
“二小姐……将军她!她叛军了!”
清云脸上的笑意当场凝固,她连貂裘都忘了披,无畏冷风刺骨,马不停蹄的赶往城门。
此时那已聚集了一众人,而城墙之上的,是一个死里逃生的将士。
“清禾出卖我方军情!与叛琅谋逆!狼狈为奸!将我堇州十万众将士统统送入陷阱!”
“如今堇州防备已破!琅军就要踏破城门杀进来了!”
“清禾是个大叛徒!她卖国求荣!恬不知耻!她不是什么大英雄!她是逆贼!!”
他在大肆宣扬着败情,众说纷纭无一不开始恐慌起来。
“你胡说!”
清云硬着气决意一定要将着胡言乱语之人打个半死!
“我阿姐不可能叛国!”
她的声音坚定的洪亮,瞬间引起一些极端之人的不满。
她被重重推倒在地,手里的如意锁落了出去。
“他是唯一一个死里逃生出来的!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姐就是叛国了!!”
“不可能!我阿姐的为人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她绝不会!”
四面沉重的号角声响起,驻守城墙的士兵不安的大喊道:“是琅军!他们来破城了!!”
这一声彻底所有人心中的幻想。
清禾败了,西城就要沦陷了。
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顿时犹如惊弓之鸟般,吓得聚集的人们四处的逃窜起来。
哭声、喊声、咒骂声不断,唯有清云一人呆坐着一动不动。
很快,城门被破,一队丢盔卸甲的兵卒踉踉跄跄地逃来,血红的眼睛里满是失败后的恐惧,还有一抹对未来的绝望之色。
看着没见过的军骑气势磅礴的踏入了城内,清云眼里瞬间被蒙上了一层灰。
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听不见撕破耳膜的尖叫般她踉跄地站了起来。
随手捡起兵卒扔下的长枪,逆着人流,一步步走向那黑色的闯入者。
“二小姐!快逃!叛军杀进来了!”
终于追赶上的徐老拉着她的手腕慌不择路的逃跑着。
清云任凭他拽着,像失去魂魄的空壳般一点反应也没有。
“阿姐怎么样了?她死了嘛?”
徐老叹了叹气,只能最后嘱咐道:“二小姐然后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也不要说自己是将军的妹妹……”
堇州被琅军占领,惨绝人寰的统治让百姓名不聊生,增援还未到,日日活在绝望的百姓只能将这一切发泄在叛国的清禾府上。
府上被愤怨的百姓烧了个精光,徐老为了保住清云,被人活活打死。
清云死捂住嘴躲在床底之下看着一个个给杀害的家人,眼泪第一次流了出来。
之后她便独身一人四处躲藏着,因为她只要一露面便会被付诸于怒火。
清云看见了人间地狱,可这明明还是西城,明明还是阿姐护了半辈子的堇州……
但,她再也看不见那日的万家灯火了。
她一直寻找着清禾的消息,她不相信她真的会叛国,终于,援军到了。
两军对峙之际,她看见了只身着白色素衣的清禾。
她一身血迹斑驳,早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偏偏那双眼睛还是坚定无比。
清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日两军谈判后,琅军退离了堇州,州主易了位,而清禾也被当做叛贼被押送回来。
荒军首领站在城墙之上,将叛贼清禾露脸于众。
“叛贼清禾!通敌卖国!毁我堇州!现以将贼人拿下!三日后挂尸于城墙之上作为与琅国的和解!”
驻守的军队开始大规模撤去,悲痛欲绝的堇州百姓彻底癫狂,在琅军接管之际,烧杀抢掠,争夺着最后能傍身的东西。
饿死的孩童、半身不遂的老妇、绝望笼罩这整个西城之上。
执行那日,清云才再次见到她。
那时的清禾整个人已经瘦骨嶙峋,眼下乌青的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
激愤的民众将鸡蛋、烂菜叶忿忿朝她扔去,她低着头一声不吭,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只有不断挡在她身前的清云嘴里大喊着她没有叛国!
“阿姐!阿姐你说句话啊!你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你没有叛国对不对!”
听见她的声音清禾才讪讪地抬起眼眸。
“云儿……”她轻声念道。
“我在,是我…”
一旁处置的将军是清禾之前的战友,念及旧情,他多给了她一些时间。
清云忍着哽咽,坚定的说道:
“我知道阿姐你一定不会叛国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告诉我!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诉清的!”
看着憔悴不已,早没了离开前那般朝气的清禾,清云的心如千刀万割般让她不禁红了眼眶。
清禾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却只是如她记忆般那样温和的笑了笑。
“待去了新地方,好好读书识字,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做个保国护家之人。”
“保国护家?可阿姐,您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