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样抱着本宫的未婚妻,是否不太好?”恰逢此时,竟是柳云兮一句话打破了僵局。
秦羽凉无法立刻收敛神色,他只是紧紧抱着柳瞑凤,不肯松。
上辈子柳瞑凤就没答应他,既然柳瞑凤还有记忆,那么他不可能会答应。他在赌,赌柳瞑凤权衡之下会留下,赌他还有机会,赌一切皆有回转余地,赌……必输之局强呈转机。
柳瞑凤薄唇轻启,张了张口,难得拖泥带水。可他最终也只是喟叹一声,不轻不重吐出几个字:“殿下,请自重。微臣······已与渊太子柳云兮殿下私定终生。”
“什么······先生·······你······你骗我的对不对·······”秦羽凉嘴里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像风烛残年时,临终前吐出的夙愿,“你······你故意气我的是不是······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他的嘴唇哆嗦得不像样子,吐出来的是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只能不断的劝说着自己,似乎自欺欺人能让他苟延残喘这得到一点宽慰。
“不是。”两个字,说得太决绝,“我······我是真心的。”
柳云兮勾起一个轻佻的笑,昂首把柳瞑凤扯到自己怀里:“还请昀太子自重。”
秦羽凉站在原地。
这个世间,似乎在一瞬间空白了。
什么都不剩下。
“先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秦羽凉呼喊着,嘶哑着,哽咽着,“你不是真心的对不对,你只是想拒绝我对不对······”
“不是。”柳瞑凤撇过头去,不再看他,“臣此生,只想与他长相厮守······”如何说他只是怕看见那双总是盛着他的眼里光芒泯灭,如何说他怕那眼中倒映出自己看似绝情模样,如何说……他心中总在踌躇,曾几何时他也想过,或许呢,他是不是也动过心,而今才会如此被动。
说这两字何其艰难,为什么呢?你在坚决,是给谁看?
“走吧。”“嗯······”话音落下,那两人并肩转身,毫不留恋。
“不······不······等一下!”秦羽凉踉跄着上前挡在两人面前,负隅顽抗,饮鸩却强笑,比哭还难看,“先生,我······我还有东西没给你······”
柳云兮和柳瞑凤对视一眼,举手投足间恍然情投意合,天成一对佳偶:“殿下,微臣现在要去找陛下,有什么东西,遣下人便是,告辞。”言罢,二人转身疾步离开,再不给他余地。
“你就这么由着他?”走远了,柳云兮问。
“他不该赖死在我这一棵树上。”柳瞑凤轻声道。
“那昀国太子看起来是个痴情种。”柳云兮漫不经心。
“世上总有人值得他的痴心。”可毕竟听者有意。
“那你呢?”柳云兮忽而定在原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
风乍起,吹得人心寒。
柳瞑凤的声音在盛夏的风里悠悠响起,言之不尽其中决绝释然:“我将枯朽,他必千古。”
宁他恨我入骨,我只作枯木,万般作践,虚过余生。唯愿他此生无忧无羡,不再回头,不再想起。
盛夏的阳光太耀眼,那白衣飘飞的人仿佛浸入了阳光中,下一刻便会融化在这盛大的光影里一般。像是怕打扰什么,他接着轻声说道:“他值得更好的。”
如旧古井无波出尘绝艳一张脸,只是微皱的眉间诉说着心头沉疴无法释怀。
但不得不放手。
柳云兮愣了愣,眼神是少见的认真:“是爱吗?”
柳瞑凤摇了摇头,并不应答。
柳云兮轻皱了皱眉,这人一副痴儿怨女模样虽不多见,却也不好看,他斟酌开口:“别怪我多嘴,你这·····对你们都不好。”
柳瞑凤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情爱之事言之无尽,人各有解。柳云兮选择奔赴投入,柳瞑凤选择抛下回避,他不懂,却也不便再问。
后来,柳瞑凤婉言谢绝了秦酌铮的挽留,辞去了职位,只说暂定与柳云兮不日完婚。
皇帝留他不成,只能感叹缘浅。但柳瞑凤清楚秦酌铮不会轻易放他走,尤其是去渊国。他说同性成婚之事只要秦酌铮想必然立刻传遍宫闱,而后他在昀国再无立身之地。他在自断后路,逼着自己无论什么都放下。
二人小亭内对弈一局,秦酌铮每一着都在试探他底线,下得并不顺心。忽而外面下起了雨,秦酌铮仰着头眯起眼睛,雨声里那道总是坚定而信任的声音不轻也不重:“往后,无缘同柳卿对弈了,朕会想念。”
柳瞑凤无言,起身,跪地,长久叩拜。
秦酌铮让柳瞑凤在宫中留宿,顺便收拾东西。他应了。若此时秦酌铮要杀他,他认了。
柳瞑凤拒绝了宫人撑伞护送,独自撑了一把伞回去。独自走在这两世困之不出的皇宫,眼前多少楼台,烟雨之中。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或许此时身侧少了个人。
黄梅天的雨,往日都是让人舒爽的。今日却让人不由觉得聒噪阴沉,继而烦闷不堪。
柳瞑凤为避免路过方才与秦羽凉分别的地方,绕了条路。
视线越过一池雨荷,树影遮掩,隐约有一个人影。
柳瞑凤站在原地细看了看,颀长劲瘦一道身形,只是玄色衣袍尽被打湿,那人就一动不动丢了魂一般立在原地。
其实根本不用仔细辨认的,那人是秦羽凉,柳瞑凤第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只是想找一个理由骗自己说那不是,可他找不到。
这人怎么还没走?
情急之下,柳瞑凤也顾不得什么绕不绕道走,他非常理所当然地大步上千,把伞撑到秦羽凉头上:“你做什么呢?!”
不觉间,关心他竟然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以至于一时他竟无法克制为他动怒的欲望。
“滚回去!”
秦羽凉没回话。
“走啊。”柳瞑凤刚蹙起的眉对着秦羽凉一张湿漉漉的空洞无神眉目,忽然无地自容。
秦羽凉眸中闪过一瞬浮光,继而毫无征兆一下倒在了他肩头。
“你······你怎么了?”柳瞑凤有点懵,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颤抖“秦羽凉,你怎么了?”
肩上的人呼吸很弱,一句话都没说。
“羽······羽凉?”柳瞑凤发觉他不太对劲。
肩上的人浑身脱力,额头滚烫,很沉。
秦羽凉这是······发烧了?
柳瞑凤立马抱起他,顾不得其他一路狂奔向东宫:“羽凉!秦羽凉!听得到我说话吗!!!还醒着吗·····你别睡,你别睡,羽凉!羽凉·······”柳瞑凤急得顾不上声音里的哭腔,那柄伞砰然落地,夏天的大雨淋得人浑身冰凉,被雨水浸湿的衣物沉重不堪,他却只是一直呼唤着秦羽凉,踩着深深浅浅的水坑一路跑
破碎的字句流入秦羽凉嗡嗡作响的脑中,像流逝的光阴,一个音节都抓不住。
身体麻木了,他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脑子里似乎无限回放这两个字。
就两个字。
“不是”
原来就这么平常的两个字,也能让人痛彻心扉。
他自嘲的苦笑一声,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