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炒的栗子在狭小的出租车里冒着香味，陈坠挑了一颗大的，还发烫的栗子没办法长时间拿在手里，只剥栗子的时间就把他的指尖烫的发红。
陈坠将剥好的栗子递到唐骏逸眼前，唐骏逸微怔。他看向陈坠，对方一只手捏着耳垂，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耳垂上。饱满圆润的耳垂被捏的发红，像块红玉。
这是唐骏逸第一次注意到陈坠的耳垂，这耳垂，长辈看到肯定要夸他一句好福气。
唐骏逸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将栗子送进嘴里吃了，确实有些烫。
“栗子壳呢？”唐骏逸突然想到。
陈坠摊开握着拳的手，两瓣栗子壳躺在他手心。
不知怎的，唐骏逸觉得有些好笑，“给我吧。”
“啊？”陈坠还在发愣，唐骏逸已经从他手里拿走了栗子壳。
“不是想吃吗？剥了栗子壳给我，我不吃。”唐骏逸看他。
陈坠脸红，连忙摆手：“不是的，我没有想吃，我就是好奇。”
唐骏逸反问：“那你不好奇它好不好吃？”
陈坠噎了一下，默默低头剥一颗栗子吃。他不怎么吃这些，也极少买零食，栗子越嚼越香，越吃越甜。他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发明这个吃法的人真是个天才啊。
唐骏逸等他都咽下去，眼底染了层笑意，问：“好吃吗？”
“好吃。”陈坠回答。
“那多吃点。”唐骏逸说，“都是你的，慢慢吃。”
啊？陈坠脑子再一次宕机，他余光一扫，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司机带着“慈祥”的笑意看着他们，尴尬得脖子都红了。
唐骏逸好像照顾李廷业照顾惯了，为什么对我的语气也跟哄小孩一样？陈坠心想。他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忽然有手机铃声响起。
“喂。”唐骏逸接起电话，压低了声音。
“那个方案我不是否决了吗？”
“我的每一笔投资都只会放在正确的决策上面，不是用来当你的试探石。”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毕竟在车里，陈坠还是听的清楚。
“如果你没有办法给我带来正面的反馈，我会考虑换个有能力的人来顶替你的位置。这不是威胁，是警告。”
“地点呢？”唐骏逸说着抬起手腕看时间，“可以，希望见面你能不让我失望。”
挂了电话，他还皱着眉，扭头看到陈坠正在剥栗子。剥着剥着从掌心漏出一小块栗子壳，正好掉进放在腿上装着栗子的袋子里。原本皱着的眉微微舒展，唐骏逸伸手将栗子壳挑出来拿着，没有说话。
“其实，”栗子有点糊嗓子，陈坠咳了两声，“不用专门去宠物店的，超市买点火腿肠什么的就好。”
唐骏逸没有接话。
“我自己也可以去的，您比较忙，不用专门带着我。”陈坠又说。
唐骏逸觉得有些好笑，他看向陈坠，语气不善：“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想着我会带你去？”
陈坠全身一震，他的心思被猜透，刚想开口解释，司机却停了车。
唐骏逸付完钱，打开车门长腿一迈就出去了，没有理会还在车上的陈坠。陈坠窘迫的下了车，在店门口没有发现唐骏逸的身影。
他打开手机，四点四十二分。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陈坠回头，宠物超市的卷帘门正缓缓往下。
“等等...”陈坠下意识开口，但他的声音被卷帘门的噪音覆盖，里面的人并没有听到。
唐骏逸只是扔了个栗子壳的功夫，回到宠物店门口发现已经关门了，他看一眼手表，四点四十四。
陈坠蹲在一旁，他垂着头发呆，手指捏着装栗子的纸袋，来回搓着发出声响。
“为什么不进去？”唐骏逸问。
陈坠的头垂得更深。
“在车上不是说不用我陪着也可以吗？怎么下了车蹲在店门口不敢进去。”唐骏逸说，“哑巴了？”
陈坠不知道说什么，他忽然觉得好累，耷拉着眼皮，好半天哑着嗓音：“对不起。”
唐骏逸没再责怪他，下车的时候店门还是开着的，扔个垃圾不过两三分钟，估计人还没有走。他用地图搜了一下这家店，果然看到了电话号码，立马打了过去。
“你好。”唐骏逸迅速说了一下状况，“是的，实在抱歉，现在快递也停了，买不到的话家里主子要饿肚子了。好的，谢谢。”
陈坠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他听的见唐骏逸在讲话，但耳朵就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明明他们离的这么近，却好像隔了一条街。
身后的卷帘门又发出声响，唐骏逸抬脚轻轻踢了踢陈坠：“起来，门开了。”
陈坠回头，老板推开玻璃门，唐骏逸略带歉意的和他说着什么。
好累，好想休息。陈坠越发觉得自己很累，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唐骏逸见陈坠没有动静，返回来问：“怎么了？”
陈坠摇摇头，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没有注意到放在腿间的袋子，一起身袋子掉在地上，栗子便滚了一地。开了口的栗子果肉沾着地上的尘土，也许洗洗还能吃呢？
见陈坠要去捡，唐骏逸连忙拽住了他的胳膊：“掉地上就不要了，喜欢吃的话等下返回去再买。”
但陈坠还是固执要去捡，唐骏逸也恼了，用力一把将陈坠扯到店门口。他不好意思的冲老板笑了笑，压着嗓音：“你又怎么了？”
“对不起，我...”陈坠哽咽了一下，后半句没有说出来。
我又添麻烦了。
他看着皱眉的唐骏逸，挣开被禁锢的手，偏头抹了一把脸，闷声说：“别管我了。”
唐骏逸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去丢个栗子壳，你以为我真的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吗？在你这里我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陈坠的双眼有些模糊，如果再追问，他怕他忍不住哽咽。
太累了，他想回家了。他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照顾好，为什么还要来什么宠物店买什么宠物用品？为什么每次都会说错话做错事？为什么总是给别人添麻烦？
陈坠双手死死拧着裤子，企图对抗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然而唐骏逸还是发现了，他先是瞥了一眼店长，确定对方没有注意到陈坠后，他挡住陈坠的身形。
“我没有在怪你，”唐骏逸耐着性子，安抚性捏了捏陈坠的肩膀，“冷静下来，别被情绪牵着走。”
陈坠：“我......”
“没事，你可以一边逛一边说。”唐骏逸打断他，手捏着他的后脖颈，迫使他看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宠物用品，让他把注意力聚焦到身边的事物上。
“我不知道选什么，”陈坠摇头，“你选吧。”
唐骏逸知道对现在的陈坠来说，辨别和选取物品可能有点困难，也就没有强求，只是让他跟在身后，偶尔指着一些货品问一些小孩子都能回答的问题。
因为老板也着急回家准备过年，两个人并没有逛的太久，罐头猫粮和玩具都买了一些，塞了半个购物车。
到前台结账的时候，唐骏逸又凑到他耳边问：“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可以告诉我了吗？”
直到走出门，陈坠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明明才五点出头，天已经黑的差不多。唐骏逸提着装满宠物用品的购物袋拦出租车，暖黄色的路灯照着他的头发染了层色。陈坠看着他被灯光拉长的影子覆盖住掉落的栗子，好像他制造的麻烦被对方解决了一样。
唐骏逸摸了摸口袋，还好剩了两张手帕纸。他将购物袋放在一旁，弯腰把刚才散落在地的栗子都捡起来放进袋子里，然后一步三回头确认陈坠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将垃圾丢掉。
接着他拦到了出租，重新提起两个大袋子，回头说：“站那干嘛？走了。”
寒风呼呼地吹，哈出来的气被风裹挟着散在空中。陈坠看着唐骏逸，鬼使神差般开口：“不是不相信你，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唐骏逸开车门的手顿住，随后拉开门，示意陈坠上车。
“是因为不相信我自己，所以才不相信你会记得对我说的话。”陈坠的眼睛水雾氤氲。
“知道了，上车。”唐骏逸说，“不冷啊在那里站着。”
上了车没一会儿陈坠靠着车窗就睡着了，唐骏逸也是没想到短短十多分钟的路程他都能睡上一觉。车内昏暗的灯光加上陈坠匀称的呼吸，让他也萌生了些许困意。
唐骏逸打了个哈欠，翘着二郎腿支着太阳穴看陈坠。
割伤的手臂，跌宕的情绪，强烈的负罪感，还有那些不安的躲闪和害怕，一切都在告诉唐骏逸眼前的这个人是个麻烦，还是个大麻烦。
他想起李廷业说的那些话，拿出手机搜索人名，打了一串字，手指停留在发送键。思考再三，他还是删除并关闭了对话框。
麻烦的人身边有个李廷业就够了，唐骏逸并没有当好人的想法，他目前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还陈坠的人情。
想着他又看向陈坠，昏暗的灯光下，陈坠紧闭双眼蜷缩着，站起来也有一米八的人此刻显的弱小又可怜。
目光再次转移到陈坠的耳垂上，唐骏逸伸手想要捏一下，却又在快要靠近的时候收回手。
老一辈的都说耳垂大有福气，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总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