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小朋友,今天过得怎么样?”
听到熟悉的含着笑意的声音,华清北差点要哭出来。
“也算是开学第一天,应该跟老师们学到不少东西吧。”
“嗯,”华清北委屈巴巴。
“怎么啦?怎么不说话?不开心吗?”
“没有,”华清北摇头,转而才发现不是视频通话,尴尬了一小下,“老师们都很好,林安和枫吟师姐也很好,我今天上了台词课,进步很大。”
“那就好。”
“但是,为什么要让我们封闭训练,明明晚上也没有课程安排,”华清北闷闷道,“我想回家。”
“因为希望得到更好的培训效果呀,你晚上就不要乱跑了,看看剧本,复习一下今天学到的东西,免得心乱了,”电话那头,苏雁南似是被逗笑了,“怎么这么大人了,还想家。”
明明是想你,华清北在心里嘀咕。
“好啦,为了我们的新电影,为了星熠,小清北就先委屈一下。到了周五晚上,我去接你回家,请你吃大餐。”
“那一言为定,”华清北有饼就吃,“你可别到时候又研究出个周末也不能回家的规定。”
“不会的,”苏雁南义正言辞地保证,“你放心,目前这个封闭训练的机制也是我们临时研究出来的,所以到时候会按小时计算,付给大家加班费的。”
“好吧,被你们有钱人折服了,只能接受了,”华清北叹气,“那你记得要好好吃饭,早点睡觉。”
“遵命,清北小同学。”
挂断电话,苏雁南脸上的笑容立马便收了起来。
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前是忧心忡忡的陆亭和一脸严肃的医生,两人都目不转睛盯着他,一动不动。
“陆亭,我没有骗你吧,”还是苏雁南率先打破了沉默。
“秦医生,”陆亭没看他,只对一旁的医生道,“这几天再给他重新做一次全面的检查吧,说不定是误诊,发展得也许没有那么快。”
“检查可以再做,但目前看来,心衰已经发展到三级的结果是大差不差了。”
十年来,秦医生一直是苏雁南的主治医生,他了解苏雁南的全部身体状况和病情进展,以及造成苏雁南身体和心理重创的前因后果。
但作为医生,他的职业素养让他对苏雁南的情况完全保密,只在苏雁南想透露时详细讲述部分。
“你不能再劳累,不能再熬夜,不能再长时间站立说话,不能再三天两头出差,东奔西跑,更不能出去喝酒应酬,否则你随时可能倒下。这些话,你上次出院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可你就是听不进去。”
“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急性发作,知道怕了吧。”
“我并没有怕,”苏雁南道,“我只是在认真考虑我身后的事业该如何处置。”
“秦医生,你前面说的那些禁忌,并不是我要刻意违背,而是为了实现我和我母亲最后这一点念想,有些事情必须要做。这点念想,比我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但是我现在逐渐意识到,我的时间太紧迫了。我无法平衡紧迫的工作和迅速折旧的身体,我有限的生命不足以支撑我看到这个念想成真。”
“所以我要赶紧将它托付于人。”
苏雁南转头看向陆亭,无奈地笑了下,“没想到,这个被托付的人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一般,比我还先崩溃了。”
“我……”陆亭难得的哽住了。
“开玩笑的,陆老师,”苏雁南见他这样,补充道,“我接受这个事实,也并不是只用了一天两天。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很难受,想着人生明明刚开始,怎么就要死了。”
“我消化了快十年,心境才勉强能像现在这样平静,只剩下最后一点不甘心。”
“所以我们陆老师,心理已经很强大了。”
“苏雁南,我不需要你这样安慰我,”陆亭打断了他的话,“你也不用这么早下定论,你的病不是绝症,我迟早能帮你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陆亭难得的神色激厉,“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好好休养,听从医生的治疗安排,能多争取一天是一天。电影的事,还有星熠培训班的事,你一概不要管了,我会全权负责,你到时候等着看成果就行。”
“陆亭,你知道的,现在是星熠改革的关键时期,不管是新电影还是增设艺人经纪板块,都是星熠转型的重要举措。星熠上下、社会各界都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放手不管。”
“好好好,”陆亭怒极反笑,“你现在不放手,等你哪天累到撒手人寰,星熠被你那便宜舅舅捡去卖了,好不容易拍出来的新电影也只能清明烧给你看了,你就满意了?”
苏雁南沉默了一下,反而道:“如果真是这样,我有什么可不满意呢?”
“如果星熠转型成功,能通过打造素质过硬的艺人团队,为市场推出优质的影视作品,给娱乐圈带来新风潮气象,那么无论将来它落在谁手里,经历怎样的重组整合,都没有关系。至少在某一刻,它的意义已经实现了。”
“至于电影,我母亲和我的愿望,一直只是将影片里的理念,传达给世人而已。能有人看到便好,我不必非得看。”
“当然,”苏雁南转头看向陆亭,“要是到时候有人愿意烧给我看,我也是会很感谢的。”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啊,你还没死,我要先被你气死了,”陆亭几乎要暴跳如雷,“你别动,你就在这里待着,我明天就去学校辞职,然后把你的工作全部接过来。”
苏雁南:“嗯?不想当陆老师,想当陆总了?这是要篡位啊。”
陆亭:“篡的就是你的位,苏总。”
苏雁南又笑,“那你可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
“你必须答应,不然我马上告诉华清北你活不了多久了,你就等着吧。”
“陆亭!”苏雁南难得地收起他那淡然神色,微微皱眉。
“你不想让他知道对吧,”陆亭一针见血地戳破了苏雁南的心事,“那你就在这里治病、休养,把星熠所有的工作委托给我,你只在必要的时候出席高层会议。”
“好,我答应你,”苏雁南认真考虑了半晌,“但有一个条件。”
陆亭:“我知道,只要你不想说,华清北什么都不会知道。”
“唔,这是一个条件,但还有一个,”苏雁南正色道,“学校那边的教职,你不许辞。”
陆家和苏家是世交,苏雁南自然打小就知道陆家对陆亭的期许。陆家始终认为,相比于追名逐利、商海浮沉,教书育人、桃李天下才是正道。
在他们的规划下,陆亭一路念到了博士,出国访学,而后回国任教,时不时出来挂个职,一切都很完美。
“你要是为了我辞职,我对不起叔叔阿姨。”
“别自作多情了,”陆亭冷笑一声,“是我自己想辞,跟你没关系。那破学校规矩忒多,不适合我这种闲散人士,还是做个自由人好。”
陆亭继续嘴硬道:“我本来也就没多想当老师,都是家里的意愿。小时候我不懂,稀里糊涂就跟着家里的安排走,可现在我觉得,我的身上留着商人的血,我还是更适合做一个商人。”
说罢,没留给苏雁南开口的余地,转身便离开了病房。
苏雁南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方才捂住心口,长叹一口气。
连接着身体的医疗仪器警报声滴滴响个不停。
“深呼吸,慢慢地吐气,”秦医生一边观察仪器上的数字,一边给苏雁南调节点滴的速度,“胸口很疼吗?是尖锐的痛还是钝痛?”
苏雁南紧紧抓着胸前那块衣料,答非所问,“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陆亭?”
“所有人迟早都会知道的,”秦医生取出听诊器,按下苏雁南紧捂胸口的那只手,“来,放松,我听一下。”
苏雁南哪里放松得下来,疼得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鬓角冷汗簌簌滑落,“我太自私了。”
秦医生没说话,只摇铃叫了护士来,一针镇定剂把人给扎晕了。
一番检查过后,输液架上加了几瓶新药,“没什么大事,他会睡上两天,醒了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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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亭回到家的时候,陆父陆母正在餐桌上吃饭,两人一脸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今天回来这么早?”陆父满脸犹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什么呢?孩子好不容易早回来一趟,快坐下来吃饭,”陆母见陆亭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以为他病了,“不舒服吗?我让阿姨给你熬点粥。”
陆亭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是我,是苏雁南。”
陆亭抄起摆在桌边的水杯,借酒浇愁似的饮得一干二净,而后一口气向父母详细说了苏雁南目前的身体状况,以及他的心愿和所托付给自己的事情。
“小南这孩子,他,”陆母听得也红了眼眶,“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好好一个家,好好一个孩子,变成现在这样。”
“我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形,我只知道,现在,我一定要帮他。”
“你打算怎么帮他?”陆父心有预感。
“我要从学校辞职,用我们家公司的股份,把星熠那一块业务接过来。”
“亭亭,”陆母慌了,却被陆父出言制止,“让孩子继续说。”
“如果我只是一个在星熠挂职顾问的大学老师,很多事情我都无权参与,即使苏雁南愿意给我授权,我也难以服众。我只有真正成为实控人,才能接下他的重担。”
“如果这样,在明面上,你可是要跟星熠对着干,夺走小南这部分的股权啊。”陆母的嗅觉十分敏锐,“星熠是小南的父母留给他的,也是他拼了命要守住的,你这么做他会同意吗?”
“他守的不是星熠的股权。他想要做的,始终都是给娱乐圈树立行业标杆,以一己之力清扫娱乐圈的不正风气,让影视行业也能不被金钱所迷,走上真正追求作品的文学性和艺术性正道。”
“他也想把他妈妈最后留下的遗作拍成电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最后属于他妈妈的痕迹。”
“这些事,他并不在乎是不是用‘星熠’这个名字来做。我可以换一个名字,帮他来做。”
陆父陆母都有些动容,“我们支持你的决定,家里的公司也会为你提供帮助。只是,你吃了这么多读书的苦,写了那么多文章,评了那么多职称,好不容易在高校站稳了脚跟,现下却要放弃一切,从头开始,未免会有些可惜。你要想好,开弓没有回头箭。”
“爸,妈,谢谢你们,”陆亭扑过去抱住他们,撒娇式地道:“从前你们总说,我当这个陆老师当得很好。那么今后的陆总,也不会让你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