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最近一直在忙着跟进李承然的审讯和调查，冷暖在家里帮助冷朔继续研究如何让菲拉的意识永久保存。

“冷暖，”耳机里传来江郁的声音，“你现在有空过来一趟吗？”

听着江郁的声音似乎有些沉重和疲惫，冷暖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好，我马上过去。”

H.R.A总部指挥室内。

余沥坐在沙发椅上翻阅着资料，江郁靠在一旁的墙边，用pad记录着些什么。

冷暖进了指挥室后简单地跟余沥打了个招呼，便走到江郁旁边。

余沥从资料堆中抬起头：“暖暖，今天叫你来的第一个目的是给你汇报一下李承然的追踪情况。”

“他如今生活在元宇宙世界，”江郁轻轻把冷暖的手放在手心，“现在元宇宙世界还处于不成熟的阶段，很多规条都没有完善过，我们也尽全力协商出了一个合理的处罚方法。”

“最终我们决定把他的意识数据冻结，时长不定，得等我们和元宇宙管理局协商之后再得出结论，但目前他的意识已经是冻结状态了。”余沥把通信记录递给冷暖看，冷暖知道这是在替H.R.A对她表示诚意，也表示理解并且尊重组织的安排。

“然后还有一件事。”余沥眼神示意了一下江郁，江郁便握住冷暖的手，轻道：“查李承然案子的时候，我们偶然发现了你们父母当年经历的真相，现在在进一步调查中，可能过几天会有结果。”

冷暖心头一窒，升起一股非常不安的预感，但还是将这情绪藏在了心底，淡淡地说了一声：“好。”

江郁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如今取得了更多信息的她比冷暖更清楚，这次真相的水落石出可能对于他们兄妹二人是不小的精神打击。

江郁无法预设应该如何搂住这个破碎的女孩倾吐自己的心疼。

“我没事，你又在多想。”冷暖清澈的声音把江郁拉回现实。

江郁自嘲地笑了笑，倒是没有否认。

“菲拉小姐的事你哥研究得如何了？”江郁转头问冷暖。

“菲拉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虽然有我在旁边帮忙，但最近几天我哥又没有好好睡觉，总是让我去睡觉之后自己继续研究。”

“我还一直想知道一件事。”

“你说。”

“若是真的把菲拉小姐的一切复刻到虚拟时空，那你哥呢？会想永远陪着她吗？”

冷暖一愣，继而略带苦涩地一笑：“他心里应该还有我这个妹妹吧……”

江郁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轻轻拍了两下冷暖的肩膀。

“今晚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晚？我慢慢把最近查到的事情梳理给你听。”江郁的语气带着一丝拘谨和小心，冷暖转头直视江郁的眼睛，淡淡地笑了笑。

“好啊。”

旁边的余沥一瞬间又觉得自己身上的光芒愈发耀眼了。

洗好澡的冷暖窝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边吃着草莓一边刷着手机。

这种随意的生活真的是久违了。

洗手间那边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依稀可见一个穿着睡衣的身影伴随着忽浓忽淡的氤氲雾气愈来愈靠近，轻微近视又没戴眼镜的冷暖看不太清她的样子，只是她身上特有的香气提前扑面而来了。

江郁坐到冷暖旁边，把头轻轻靠在冷暖的肩膀上，趁冷暖不注意叼走了她手中咬了一半的草莓，冷暖无语地拍了江郁的大腿一巴掌。

初衷也只是开玩笑而已，本来也就没怎么用力，但冷暖明显地感觉到了旁边的身子重重一颤。

冷暖霎时间察觉到不太对劲：“我前一阵就觉得你的状态不对，你怎么了？最近受伤了？”

江郁依然是窝在冷暖肩膀上，嚼着偷来的半颗草莓，摇摇头。

“说实话。是不是当时受罚的伤还没好？”

江郁的声音小到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已经快完全恢复了，不用担心。”

“你们惩戒室的装置不是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的吗？你是不是又给自己开最大参数了？”冷暖恨铁不成钢，“你是真会折腾自己啊，我一刻不在你就这样，要是以后……”

“以后？”

“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我们又分开了，你整天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体，让我怎么不担心？”

“以后不会了，”江郁抬起头坐直身子，“以后我一定以身体为重，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冷暖信她个鬼。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以冷暖对惩戒室和江郁身体状况的了解，她肯定不会到现在还会如此敏感，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近期又受伤了，她还是瞒着没告诉自己。

其实冷暖有些生气，但也很清楚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她只是沉默了一会，便开启了新的话题：“关于我的父母……你现在收到了多少信息？”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江郁把冷暖搂进臂弯里，用尽可能轻的口吻道，“但初步可以确定的是，你的父母不是死于科研实验意外，他们是被人陷害才去世的。”

“现在留存的档案我可以先导出给你看，看完了我再给你讲，追溯的这条线还是挺长的，你父母的事情也是意外获得的线索。”江郁拿起桌子上的透明pad，找到冷暖父母的档案资料递给她。

这份档案冷暖从未看过，自有记忆以来，冷朔对于父母的提及本就少之又少，更别说给她看档案了。

“冷知意，黎觅。二人在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研究所研习，冷知意等黎觅本科毕业后二人便登记结婚，结婚一年后产下一子，就是你哥哥冷朔。

“此后二人找过工作、跟过研究所，但总觉得在哪里都无法施展才能，他们便将希望寄托于当时体系还未发展完备的个人实验室，并且成为第一批报备个人实验室的科学研究者。

“二人的家境本就能够给到足够的资金支持，再加上才智与努力，他们很快就做出了一番成就，拥有了许多专利产品和不菲的收入，二人又都喜静，所以在较为偏远的山间建了一所独栋别墅。

“资料上有你家别墅的地址，有他们发明的产品、申请的专利，但你看最后。”

江郁指了指资料的最后一行，上面写着——

2041年12月，因产品发明过程中使用违法手段窃取高危实验原材料被判处有期徒刑，2042年2月，二人因在狱中反抗管束被击毙。

冷暖的指腹摩挲着这行冰冷的字，那时候哥哥还不到八岁，而2月正好是她的生日月。

她的父母甚至没有看到她满周岁的样子。

“敷衍草率，漏洞百出，”冷暖冷笑一声，把pad递给江郁，“因为反抗管束被击毙真是闻所未闻，真不知道我父母是‘杀害’了几个狱警才得到如此待遇的。”

“你现在查到哪了？”冷暖本想把腿搭到江郁的腿上，一想到她身上还有伤，便暗戳戳地没有动作。

“我们问了一些你父母的故人，按照他们描述的性格判断，他们一不可能非法窃取材料，二不可能不服从监狱管束，再加上资料与传言中的‘科研意外’大相径庭，所以大概率是被人陷害，陷害他们的人身份必定不一般。

“而且你父母生前人缘很好，所有接触过的人对他们的评价都很高，所以会对他们产生仇恨心理的极其有可能是他们的竞争者。

“其实也恰好和前一阵的调查内容吻合了，一开始我们只是在查李承然的信息，结果查着查着，就发现他身份的背后着实不简单。”

江郁调出了新的一份资料给冷暖看，是她写的关于李承然的调查报告。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江郁在设备上连接自己的云端意识，开始了对李承然的审问。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呢？江队长？”

“动机。”江郁紧盯着李承然的表情，关注着他有可能产生的破绽。

“好玩啊，”李承然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指，“我这么恨冷朔，他越痛苦，我越高兴。”

“恨啊……”江郁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恨一个人，会有五本记录他言行举止所作所为的笔记本吗？你是太恨，还是太爱？”

“我劝你闭嘴，不要多管闲事。”李承然的感情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有意思，”江郁淡淡一笑，“是不是去找个人控制冷朔的思维，再逼冷朔自尽，就能让你认清自己的感情了？”

“我已经认罪了，你还想怎么样？”李承然不耐烦地想下逐客令，但他仿佛是因为被情感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目前的身份，也忘了面前的人是来找他做什么的。

李承然的弱点是冷朔。

这是江郁通过资料分析出来的，所以在审讯中也会用冷朔来不断压制他。

“很简单，因为你是高危人物，所以为了防止你胡作非为，想再了解一下你啊。”江郁用指尖转动着机械笔。

“你们明明可以直接让我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反正就是删掉一组数据的事。”

“可你是有价值的。”江郁倏然靠近，李承然却似乎被她的这句话打动了，竟有一瞬间的呆滞。

“价值……呵呵，”李承然低下头，发丝的阴影遮住了他上半张脸的表情，“那我为什么从没收到过你们的补助金？我花大价钱建造了实验室，就是为了不用一些不明不白的钱，能够真正靠自己养活自己，实现自己的价值，可直到现在我也没做到啊！”

“补助金的事情我会再去确认，如果是我们内部出现问题，我会去整治，”江郁并没有向他挑明，他的贡献程度并没有到补助金的门槛，“那么所谓不明不白的钱，是哪来的？”

“我家境很厉害的，江队长。”李承然冷哼一声，又恢复了那种处变不惊的架势。

“哦？”江郁抬眼。

“我困了，懒得跟你说。你们H.R.A不是很有能耐吗？自己去查吧，顺便一提，”李承然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有些事情的真相也和我有关，你们任重而道远啊。”

“其实你如果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是可以和元宇宙管理局协商，减轻你的处罚的。”

“没什么必要，反正我也想好好休息了，你们别来打扰我。”

江郁心中不忿，做了这么多足以定罪的事，却歪打正着遂了他的愿。

于是觉得再多说什么也无用，就直接让管理局把他的意识冻结了。

随后，江郁拜访了抚养李承然长大的孤儿院，调取了孤儿院的文字和影像资料细致查阅，定位到了一个送李承然来孤儿院的妇女。

“当时我一个人去城里走亲戚，突然有一群人把孩子塞给我，说让我送去孤儿院填上我的信息，就会给我挺多钱。”那妇女也是和丈夫离婚后正独自一人拉扯孩子长大，原本和孩子在偏僻乡间的一个小村落里居住，因为这笔高额的“委托金”，让她能够带着孩子来城市读书，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您还记得那群人的长相或者穿衣风格吗？”江郁温声询问。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我也会有点印象，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墨镜，原本我真的很害怕是被坏人捉住了，但最后他们也确实依照约定给了我一大笔钱。”

随后，江郁也拜访了孤儿院当时的院长，院长说，账户中经常会收到一笔未知账户的巨款，所有的信息只有备注的“李承然”三个字。

“吞了不少吧？”江郁头也没抬。

“这不都是为了孤儿院的建设嘛警官。”院长赔着笑，给江郁沏了一壶上好的茶。

江郁派人重点关照了孤儿院资金周转之后，茶一口没喝，离开了。

“死装。”院长小声咕哝了一句，却见江郁滞了脚步，只得又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