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栖会堪比在夏得耳边持续不断吹唢呐，他矜持性的漠视败下阵来，于是替换上捂耳朵此类更直接的方式拒绝交流。
任由栖会再拿书迷身份绑架夏得也无济于事，他略一停顿。
但如果以为这样就能让栖会遗憾闭嘴简直大错特错，他连没抛完的笑脸都不浪费，转身恭维司命去了：“想不到小狗你的人脉网还挺丰富，还有没有像夏谢得老师这么有趣的人类可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介绍之前还是朋友，介绍之后司命担心朋友要和他反目。
又用手背探了一次清河额头的温度，可惜仍然没有变化。短时间内不见清河有醒转的迹象，司命把清河委托给塞林便起身招招手把栖会招呼到一旁。
想也知道司命要问什么：“你说的陷阱是什么意思？”
看架势，这不是询问，如果栖会不配合回答，很有可能变成审问甚至逼问。
“你应该也怀疑过吧？为什么他从悬苑回来后就急着从半纳城跑到晚玉城，却依然执着要办签售会。”缄默不语已然代表了司命的默认，了解司命直来直去的性子不愿意继续听自己卖关子，栖会只好省略不必要的步骤。
“我听来的小道消息，不一定准确。我随便说说，你就当做参考随便听听好了。”栖会将食指竖在唇中的位置，语气中含着一丝不怀好意地味道。
“从今以后会全面禁止人类接触灵力，空中花园最先响应，顺利的话空空原也会执行。至于怎么才能完成‘全面禁止’，这部分计划我也不清楚。”
如此不合理的规定，首先可以排除神之领域。
身为神之领域的一员，司命从未听过此类消息的任何风声。神之领域巴不得每个人类都能习得修灵方法壮大自身，否则也不会招揽夏得……
想到这一步司命豁然开朗，悬苑之行，工作是假，鸿门宴是真。
可夏得的倔脾气不是乌麻麻凭着身份施压就能轻易搞定的类型，反而逼着夏得反骨猛长。索性趁乌麻麻尚未直接把命令下达各城镇，跑路到晚玉城先开了签售会再说。
忌惮夏得在人类中的威望——毕竟“人类之光”不是白叫的——只好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不过，虽然乌麻麻不是人类，可她真的宁愿赔上晚玉城也要除掉夏得吗？
比起乌麻麻和红蕊等实力强大的妖怪，更多妖怪还是处于无法干扰正常世界的状态，只有妖怪参与此计划显然不现实。
“布下召唤阵的是谁？”
“哈哈。”没有沉默却也不想回答，栖会似笑非笑地反盯住那双倔强的紫眸。
“小狗，我是……精灵。”
像是为了缓和一般，栖会没事人一样换了个话题：“对了，那个法阵你们怎么破解的？”
“炸掉了。”如此接地气的方法灵感全然来自生活，自打某次他放在口袋里的法阵贴纸被一刀劈坏结果全部失灵，司命便把这个知识牢牢印在了脑海。
不过，他不准备把倒霉事对栖会坦白，高冷地简化为“生活经验”淡淡带过。
下一刻他脑袋上多了份重量，栖会欣慰但大言不惭：“学会活学活用了，小狗真厉害。”
任谁都感觉得出回到茶室的一人一精灵之间微妙的氛围，想必刚才是场不欢而散的谈话。
事后也是人类走人类的路，精灵走精灵的路，分道扬镳。
“没办法，他们是精灵，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不得不考虑得更多。”
精灵是集体主义的种族，做抉择时不可或缺需要权衡此事会不会给集体带来麻烦，因此保持中立才是精灵常态。
“意外”地保护起夏得，“意外”地破解了法阵上的隐形灵术，两位精灵已经仁至义尽。
夏得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拦住司命：“塞林让你来劝我吧。”他看到了，“我明白，也理解。没关系。”
这番说辞司命再熟悉不过，他自己也经常对那个人说。
可越是嘴上放过，心里越是放不下。明明是有关系，明明是很在意，明明是在委屈。可若真得到了旁人的施舍，又比谁都难过。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一个人安静待着。
为了方便照顾清河，司命干脆在他房间里简单收拾出了一个地铺。他盘着腿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按照“照看”的字面意思目不转睛地看着清河出神。
一个两个都把他当白痴。
他只是感知不到灵力，不是眼睛瞎了连清河受创都看不出。他见过灵力耗尽的样子，顶多力竭虚脱。昏迷不醒且反馈本体的情况，最少也要往灵体受损上靠拢。
空间传送被列入禁术行列，也许正是因为它的副作用。
塞林、栖会、夏得，对清河现状绝口不提，妄图他也能跟着忽视。包括清河自己，一声不吭地做了决定，难道没想过会被永远留在那地方？
惴惴地胡思乱想，司命脑海里把自己的所谓“人脉”想了个遍，要么派不上用场，要么没有相关专业经验。
总的来说，全都没用。
怨与愁在胸腔化作一口长长的气被吐出，他低下头看手指勾结缠绵，越是用力的一方越先放手。要维持稳定的关系，就该一直和和气气，相敬如宾。
他处理不来和那人的龃龉不合，因此总冷战以对企图冷却矛盾。事实并非如此，一并冷却的还有情爱。
激情之后才察觉，什么风情月意，什么生死不渝，还不是抵不过一两句刻意的恶语。
他跑掉是不想看那人的眼泪，捂着耳朵掩耳盗铃式地跑掉。看不见就能装作不是自己的错，也不必听到指责，所以欠下了好多句……
对不起。
“……”他还是说不出口。
他们三人将那块名为“水月镜花”的镜子分为三块，以此互相联络。比起笔记本，水月镜花既能传递声音，也可以映出实时画面，还能传递物品，是清河遗物之一。
自上次逃跑，司命再也没拿出过，可怜蒙尘的水月镜花几乎变为灰色。不过他不想擦拭镜面，两人隔着这层灰朦朦胧胧地就好。
主动联络却不开口，他也清楚自己又在闹别扭。
“哥哥。”带着笑音的、饱含柔情的、满怀爱意的。
意料之中的苛责没有出现，好似回到某个午后。
斑驳的光影投在两人身上，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恬静酣眠的睡脸。绿叶的心形阴影不偏不倚打在眼下，他悄悄挪过去，落下一吻。
——被抓包时也听到过这么一声狡黠的——
“哥哥。”
水月镜花那头的人许久等不到回应，声音带了份焦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极富辨识度的音色无疑是凌飞晴侵略他人心防的一大武器，对付司命尤其特攻。清透脆亮的声音霎时勾起司命记忆：一张毫无攻击性的温和脸庞。
他眼眸弯弯的笑，他锁紧眉端的忧，挥之不去地冲破薄薄的沙尘浮现在水月镜花之上。
“哦。”为了避免暴露心跳才如此简单地应声，可刚脱口而出司命又后悔。
顾不上被咬痛的舌尖，他不安地揣测凌飞晴是否已经通过高八度的音调发现端倪。
干脆跳过这段：“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哥哥。”
可惜水月镜花没有音量键，更不能将镜面另一端静音，司命只得继续忍受：“没事，我找你是想问，能不能寄来一些药剂？”
“唔，这个倒是没问题。哥哥是受伤了吗？”
“我真的没事。”一回两回第三回，司命自知无论否定多少次都无法让凌飞晴放心。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凌飞晴会一路追问下去，直到问出一个对他有利的答案。
而凌飞晴想要的，自然是司命暴露自己的行踪，向他求救。
司命不会让他如愿：“我只是想要补充补给而已。”
于是，向来依靠强大自愈力摸爬滚打不知药剂滋味的司命被迫恶补了一番药剂知识：
“哥哥，你要疗愈药剂吗？”
“恢复灵力的那种，多来一点。”
“哥哥，强化药剂你要哪种？”
“随便挑几瓶就好。”
“特殊药剂呢，哥哥？”
“那是什么？”
严重怀疑以上对话是凌飞晴拖延时间的手段，实则正悄悄调查自己的位置。
打断后续的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司命想要一句话了结此事：“总之，随便把你手边的药剂寄来几种，就这样。”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司命丢下这话便想立即关闭水月镜花。
水月镜花开启和关闭的方法一样，用手指敲击镜面三下。像敲门一样，另外两人看到镜框边缘亮起的宝石即可知晓是谁发起的通话，由此选择要不要回应。
宝石是后来镶上去的：碎成几块的蓝宝石是司命，凌飞晴选了一颗颜色清透的绿钻，至于黯淡的淡紫色晶石，属于没有参与此次谈话的……
“等一下哥哥！”
“哥哥。”
“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一口一个“哥哥”，真是非常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