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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学长们暗地里委以重任的一年级生们确实有所行动。
“谷地同学,我们一定要搞清楚浅野同学现在在哪。”日向决定好的事绝不动摇,“然后问她什么时候回排球部。”
谷地没有接话,山口道:“但是浅野同学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我们怎么知道她在哪?”
“嗝……”计划的第一步就无法施行,不擅长动脑筋的日向沉痛地捂住头,“想不出来,要是浅野同学在就好了。”
又聪明做事又有条理的浅野同学,肯定能唰唰给出一二三条备用方案。
月岛露出看傻子的眼神,但傻子思考得太卖力,反而有点于心不忍。
“说到底,”他说,“你都不知道浅野同学还想不想回排球部。”
为什么不想?
日向和影山都投来震惊兼疑惑的表情,月岛不由得后悔起来,但还是继续说出他的看法:“‘杀人犯’,大庭广众被这样指控,我们在场的人全部都有听到。”
谷地瑟缩了一下,山口抿唇,月岛更加烦躁了:这种泼冷水的话为什么必须由他来说?
理性的副攻声音毫无波澜起伏:“浅野同学担心别人的看法,所以——”
“但浅野同学又不是杀人犯。”日向打断他的话。
他纯然地不解:“随便跑出来一个人说些奇怪的话,我们就要信吗?”
“非要说的话,”日向捂着下巴,“我们这里最有可能成为杀人犯的明明是影山。”
杀人发球,五官凶恶,行为暴力,还有轻易就能燃起的怒火。
二传手揪住日向的衣领怒吼:“你说什么蠢话白痴!”
日向悬在空中挣扎:“要是有一天我被干掉了凶手一定是影山!”
短暂的吵架定番后,影山冷静下来:“我不觉得浅野是杀人犯。”
日向不住点头,却听二传手接着道:“不过那个人的生气和难过是认真的。”
连影山这种读空气能力偏低的人都能看出来,日向使劲回想,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完全没注意当时的那个女生,她说了什么,她的长相,她的表情,她的动作,在日向的记忆里都是模糊的空白。
他只知道浅野实挨了一巴掌,反应和情绪都十分违和。
“说不定是生物委员,”日向乐观地寻找其他解释,“浅野同学把一起照料的金鱼——不金鱼太容易死了——乌龟养死了,所以被记恨。”
其他人都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
日向:……
好吧,或许月岛说得没错,那个词比物理性伤害更让浅野实疼痛。
日向安静下来。
比以往少了一个人的回家路,月岛和山口将要道别的时候,日向重新开口:“就算浅野同学不想回排球部,我也要问清楚理由。”
他看向同级生们:“所以我们还是要搞清楚浅野同学现在在哪。”
话题回到原点,没有人否定。
看日向的眼神就知道,否定也没用。
月岛无奈地吐出半口气:他最讨·厌日向的就是这点。
分开前,山口看了谷地一眼,惴惴不安。
谷地同学……一直都没有说话,在想什么呢?
谷地什么也没想。
也许想了什么,但都是凝不成语句的混乱碎片。
和日向在站台前告别,一个人走下巴士,乘坐电梯,在浅野实的门牌前停留些许。
“仁花?”
沉浸在漫无目的的思绪中的时间过久,她慌张地看向打开门的母亲:“妈妈?今天好早。”
“今天没有加班。”谷地圆将女儿叫进玄关,“久违地动了下厨,试试我的手艺?”
其实仁花加入排球部后,谷地圆就经常动厨了,晚餐餐桌上还时常出现邻居的身影。
“仁花,”谷地圆放下碗筷,“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
“对不起。”仁花低下头。
道歉仿佛条件反射,谷地圆剩下的话语卡在唇边,换成一个无奈的笑容。
“抱歉,是我习惯了。”她蹲到女儿身边,握住她的手,“我总是希望仁花快点坚强起来。”
仁花对上母亲的视线。
“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就全心全意做好”,“做错了就努力改正,不要找借口”,“把目标放高一点,习惯轻松之后人就会变懒惰”。
小学和母亲搬到公寓居住后,这样的指点最常出现在她们的对话中。
仁花知道母亲没有恶意,因为她对她自己也是一样的标准,所以才能出色地独自经营公司。
干练又帅气的谷地圆,是仁花心中想要成为的模样。
但某一天开始,谷地圆不再蹙着眉说那些严厉的话了,有时习惯性地说出来,会立刻自责般犹豫,岔开话题,或者像此刻这样拉拉她的手,轻声道歉。
“不是的。”仁花听见自己声音中的颤抖,鼻腔发酸,“我就是不够坚强、做不到妈妈的要求……”
这种懦弱的性格究竟遗传自谁?她想发狠让母亲像从前那样严格要求自己,带着哭腔的话却像是撒娇。
“不严格要求的话,我不会有长进的。”眼泪一滴滴掉落。
为什么,她应该发现的,她早就发现了,日记、戏剧社、幽灵、一个人行动——这些全部是线索,全部是浅野实的求救信号。
但是她胆怯了。
她犹豫,她不敢掀开潘多拉的魔盒,她一遇到突发状况就手足无措。
她应该立刻抱住浅野实,斥责伤害她的女生,大声反驳“阿实才不是杀人犯”。
她一条也没有做到。
“仁花。”谷地圆的声音严肃起来。
“徒劳地责备自己也是浪费时间,正确做法是立刻行动起来。”
按照女儿的要求摆出不苟言笑的神情,谷地圆擦去仁花眼泪的动作缓慢:“你和阿实是朋友,对吗?”
仁花愣愣地点头。
“那就不用害怕,把自己的想法、犹豫、胆怯,全部告诉她。”谷地圆轻柔地揉着仁花的掌心,“为朋友拿出勇气来,这是最可贵的品质。”
仁花轻声呜咽,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里。
“我以前总是想着,仁花要快点成长,成长到能独当一面,强大到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谷地圆安抚地顺着仁花的背。
“但是知道阿实的事情后,我就反思,弱小是错误吗?”
这是仁花首次听到母亲做出改变的原因,她抬起头,谷地圆握住她的双肩,笃定道:“弱小不是错误。”
“比起强大,我更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加入排球部,和朋友一起玩,设计海报……仁花,就算我不督促,你也会按照自己的标准把事情做好。”
仁花若有所思,还挂着鼻涕泡泡的脸格外可爱,谷地圆心中发笑,拍了拍女儿的头:“弱小也没关系,但是记得,有什么困难可以向身边的人寻求帮助。”
“大家都会帮你的,你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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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in hot water,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朱尾将这个短语抄到笔记本上,深刻觉得,自己此时正陷于这种状态。
从早上第一节课开始,每一个课间,准时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并不像平常那样咋咋呼呼,看见他在做看不懂的数学题便绝不上前打扰。
可耀眼的橘色实在备受瞩目,执拗地盯着这边的动作也让人难以忽视,本田多次转过头来对这场无声的较劲头冒问号,班上其他人看向这边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当黑发的高个子男生也杵在橘子头旁边时,朱尾妥协了。
“你到底想问什么?”他放下笔,微不可察地瞟了眼前方的空座位,“如果你是要问浅野为什么请假,我没什么好说的。”
“浅野同学为什么请假我自己会问。”
得到理睬的日向凑到朱尾桌边:“我想知道浅野同学家在哪,除了谷地同学旁边的公寓,她父母的家在哪?”
不在独居的公寓,自然是和父母住在一起。日向的思路显而易见。
“我怎么会知道浅野父母家在哪,”朱尾牙酸,“话说你为什么会产生我知道这些信息的错觉?”
日向:“朱尾不是和浅野同学国中一个班吗?”
我问的就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我又没有上校报被人当谈资!
朱尾恨恨地想着,想完瞬间意识到真相,瞪向斜侧坐在谷地座位上的吉野。
吉野毫不心虚地吹口哨:“我和日向目标一致,当然要共享情报。”
“就算是同班同学也不代表知道人家住哪,”朱尾挥手作驱赶状,“好了答题时间结束,别再来问我了。”
“你明明什么都没回答。”吉野不满地嘟囔。
朱尾不知道,还有谁熟悉国中的浅野实?日向努力思考着,影山捅了捅他。
“不良少女。”二传手降低音量。
外校女生那天闯进体育馆,是被身穿过膝水手裙的女生拉走的。
影山不认识那个女生,但他记得借物竞走时浅野实对着纸条拉过来的人就是她。
“噢!”日向恍然大悟,“但是不良少女是哪个班的?”
怪人速攻搭档面面相觑,又一同扭头求助吉野。
吉野反应迅速:“你们是说表头目?小松是2班的,她原来也是白鸟泽的吗?”
新闻社社员对自己的情报落后于排球部扼腕叹息,听到小松名字的本田目露惊恐:“你们找小松同学做什么?她把浅野同学打住院了?”
吉野拿起她的相机:“所以浅野请假的真相是落败于乌野最强之争?我的表里头目大战报道有后续了!”
“怎么想都不可能!”朱尾对这群在他桌子旁边演搞笑漫画的人忍无可忍。
打消完几人的胡思乱想,他强调道:“不想挨揍的话别拿浅野请假的事去问小松。”
这话和他方才摆出的一无所知的样子不符,日向定定看了朱尾几秒,抱起双手:“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声音沉重,像是承认自己输了般掺杂着不服气和别扭,日向对影山说:“去白鸟泽问牛若吧。”
牛岛是浅野实的表哥,一定知道浅野实父母的家在哪。
反正也不是没闯过白鸟泽,影山无所畏惧:“下午要训练,牛若应该会出来跑步。”
两人对视,神色坚定:去牛若跑步的路线拦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