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提供住宿的交换，他们很快就被要求兑现。

付子沐走出休息的房间，重回安全屋的店面，就听见外面一阵阵不和谐的响声。

推门一瞧，发现店里的货架倒了一排。

昨天刚见过的“安保队”和一群不知从哪来的不速之客两相对峙，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彼此。

“安全屋不欢迎不守规则的客人！”白鹰暴怒，她整个人踩在桌上，根根白色短发像针一般竖起，以攻击状态下的虎狼要将领地内的不速之客驱逐出去。

“滚！”

安全屋的范围内禁止发生武力冲突，但闯入者显然违反了这一条规则。

他们共五人，或是穿着防护服，或是穿着冲锋衣，手持□□，表情如出一辙的愤恨。

他们被赶出店铺，逼至走道边缘。

“外面全是虫子，你让我们出去是想害我们死吗！”闯入者抗议道。

白鹰不屑一笑，脸上的疤痕抽动，“你们的命难道很值钱吗？”

闯入者：“……”

枪声再次响起。

闯入者说话的方式让付子沐感到一丝怪异，不待他细想，忽然听见身后孩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他赶忙将三小只拦下。

短短一夜的交集，他们迅速结下非大人的友谊，小孩信任地停下脚步，仰头望他：“为什么不能出去？”

“呃……”付子沐组织语言。

“我知道，外面在枪战。”蘑菇头女孩第一时间从付子沐的脸上猜出了前因后果。

“哔哔哔。”呆毛小男孩模仿枪的声音。

为首的男孩眼前一亮，带着神气般炫耀道：“我们野草会才不会怕枪的，我们也有枪！”说着，三小只嘀嘀咕咕一阵，就跃跃欲试想要出去。

付子沐一愣。

“等等，你们不可以乱跑！”温和的女声焦急地响起，紧接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匆匆跑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夜未见的骆长周。

女人先是对付子沐笑了笑，随后低头，温和但不可辩驳地制止三个孩子。

“太危险了，不可以胡闹。在这儿乖乖等着，父亲马上就能把他们赶走。”

骆长周来到付子沐身边，见他神色，好笑道：“你刚才该不会真打算放他们出去吧。”

付子沐一噎。

他们不是说碰过枪吗，他寻思着，垃圾街也有不少父母会给孩子玩枪，废都没准武德更充沛些也说不准。

骆长周抱胸，打散他扭曲的世界观，“再武德充沛的地方，也不会让五岁的小孩拿着枪和人对打的。”

付子沐默默闭上嘴。他新奇地多瞧了一眼女人隆起的肚子，里面正孕育着新的生命，

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还有孕妇。

店铺的争闹声渐熄，孩子们迫不及待蜂拥而出，第一时间围在了白鹰身边，亲昵地喊她“父亲”，叽叽喳喳不断。

“小树昨天做了梦，但不告诉我是什么，哼，我都告诉他了。”

“我早饭吃得很饱很饱，今天身体也很棒。”

“父亲父亲，我们今天一定会捡很——多很多回来！”

乖巧的孩子在白鹰面前露出撒娇吵闹的模样，他们站起来还没女人大腿高。女人弯着腰，耐心地一句一句回应，干练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脸上狠辣的疤痕也柔和下来。

前一秒还充斥着硝烟的店铺顿时被温馨填满，连带着反倒的货架也显得无关紧要起来。

“出去可以，但是要小心。”白鹰点头同意了孩子们的请求，但要求必须有人看护，她转头看向付子沐和骆长周两人。

“还有一个呢？”

骆长周：“他好像还在睡，房间锁着。”

付子沐满脸茫然，“这是要去哪儿，外面不是还有虫子吗？”

白鹰看向付子沐，再次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确保没什么问题后，解释道：“不用担心，这附近已经被清扫过一遍了。我们也装了磁场干扰器，飞蚁不会靠近——你不要让他们走太远。”

付子沐放下一点心，难怪昨天靠近这片区域的时候，虫子明显减少。

“至于出去要做什么……”白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看向小孩们，“这你就要问他们了。”

三个萝卜头跳起来，跑过来拉住付子沐的手：“跟我来，跟我来！”

*

荒废的店铺中，几个孩子提着包裹，半边身子嵌进废铁皮堆，身上蹭满了灰尘也不嫌弃，脸上洋溢着兴奋。

付子沐就站在一旁，手上提着发黄的塑料袋，里面已装了一批垃圾……不对，应该说是孩子们从大楼里翻出来的“宝贝”。

荒凉的商业大楼乍一看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货台在店铺里躺尸，上面的东西不管有的没的早在漫长的时间里被人洗劫一空，几个歪折的衣架摇摇欲坠地吊死在栏杆上，空口香糖盒被随手抛尸在墙角，残缺的玻璃窗下散着一地绿色玻璃碎片……墙皮老化脱落，露出同样高龄的电线。整座大楼就是个巨大的“基皮”。

孩子们不知道想要从里面扒拉出什么。

骆长周正和孩子一起翻找，她拎出一截钢棍，和其它相比，这截钢棍算保存完好，有头有尾。

“是这个吗？”

“不是不是，要更细一点的。”男孩一边说一边比划。

昨夜提灯走在最前面的男孩名叫泡泡，是三个人中年岁最大的。留着一头灰色的短发，说起话来故作正经，让人忍俊不禁。

他从墙角的铁门后站起身，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铁丝塞进付子沐手中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已经堆积了不少类似的铁丝，各种粗细大小都有。

泡泡满意地拍了拍积蓄颇丰的袋子，立刻转身投入“捡垃圾”的大业里。

付子沐看不懂，但选择沉默。他原本还以为是出门扫荡物资的呢。

干脆趁着空，他也顺手从地上捡了几个模样不错的“垃圾”，拿在手上转起来。

骆长周走了过来，将手上的铁丝塞进袋子，凑到他身边开口道：“你觉得，我们去哪里找更可能找到人？”

付子沐手上的动作一顿，立刻打起精神，他的“支线任务”，NPC问他问题是想告诉他什么线索吗。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无比配合地接上骆长周的话茬。

骆长周继续道：“政府把他们送到这里，一定是藏到了某个地方，只要人活着，就一定会留下生活的迹象。”

付子沐认真地点点头：“嗯嗯。”

“这么多人，就算他们想要掩盖也做不到。我留心了观察了一下，废都这么特殊，如果有类似的痕迹，一定很明显。”

骆长周发挥出政府小职员面对领导指令的抽丝剥茧的高强能力，最后推出结论：“我们只要顺着生活的痕迹找，一定能找到。”

付子沐惊叹地拍手，表示赞同。

只要人活着，就需要吃喝拉撒。游戏城所有的系统和设施都停摆，他们想要水，就必须用净水器，想要食物，就必须有人运输……任何一点都能成为他们的线索。

“哇，是小草！”蘑菇头女孩突然惊叹地叫了一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跑到呆毛男孩的身边。

付子沐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女孩的发色很特殊，是紫色，不过因为颜色太深，乍一看像是黑色，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紫薯。三个不同颜色的脑袋凑在一起，像发现了什么宝藏般珍奇地嘀嘀咕咕。

付子沐和骆长周两人走过去，正看见紫薯拍着手，欢快道：“小树发现了小草。”

女孩面无表情，以平静的语调发出喜悦的赞叹，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很可爱。

她看起来安静又乖巧，但在很多事情上反应比另外两人都快，一双眼睛十分灵动。

付子沐也探头凑个热闹，想看看三人究竟在为什么激动。

为了不影响视野，他特意脱下了头上的防护头盔。又沉又闷，小孩没事，他应当也没事。

只见三人手中捧着……草，嗯？付子沐怀疑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确实是绘着一株草的小卡片。

小树认真地介绍道：“他叫，柳枝。”黑色的呆毛晃了晃。

付子沐再次迷惑。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和小孩有代沟，又想了想年龄，很快释然了。听不懂，正常。

紫薯忽然从卡片中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眼神中透出茫然。

“怎么了？”付子沐问。

“我好像……”

话没说完，付子沐听见一阵耳熟的嗡鸣声，虫子震动翅膀的声音。

付子沐：“！”

他猛得抬起手将孩子们罩住，“快跑！”

骆长周果断抬起手枪，扣动扳机。

广场上方，本说好不会靠近的飞蚁大军铺天盖地地出现，它们狂舞着，到处乱撞。几只母虫停靠，即将脱落自己的翅膀。

数量太多，骆长周来不及射击，弹夹很快耗尽，只得不停填装。

付子沐脸色一白，余光中看到几只巨大的黑影不怕死地向他们的方向冲撞而来。

它们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只是他们恰好处在它们乱舞的生物轨迹上。

紧急下，付子沐拼命想要摸出腰包里的炸弹，但理智又飞速地制止了。

不行，这个距离，如果发生爆炸的话反而会误伤三个小孩。

该怎么办？躲不过去。难道要被撞飞脑袋，脑花飞溅，血溅三尺吗，全息的痛觉会不会也很真实……等等，游戏里死掉的话，他应该不会真的死掉吧……

飞蚁的黑影很快将他的视野全部罩住，付子沐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距离他最近的孩子率先发现他的变化，他们看到付子沐手上未完的铁丝花掉落，在即将触碰到地的时候，又被手飞速地捞起。

飞蚁被猛得甩了出去，在半空中“砰”的炸开。

“嗯，真是不小心呢。”他们听见“付子沐”这样道。

*

【恶之花·其一】

早在我诞生以前，你便在我的灵魂中孕育。

你是我，我是你。

从里到外，从外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