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小满,夏树苍翠,离宋一楠和周鹏辉杳无音信已经快一个月。
简竺笙陪罗欣怡到医院做唐筛,罗欣怡又被抽了几管血。
罗欣怡拍下检查单发出去,看着聊天框里的满屏绿色,喃喃道:“都一个月了啊,你说要是等他拿到手机,会细细看我发的这一大串消息吗?”
又立即扬唇怒嗔:“哼,他敢不看,耳朵都给他拧下来。”
闻言简竺笙轻笑,扶着她进电梯,忍不住感叹:“当妈妈真不容易。”
“可不是嘛,怀个孕真是关关难过,好在目前的产检都很顺利。”罗欣怡脸上泛出一丝委屈,“唉,也不知道他那边顺不顺利,可别回来孩子都会走路了。”
作为军属有太多无奈,她们能做的只有照顾好自己,在家真诚祈祷,耐心等待他们归来。
闻雨被误诊,虽说是虚惊一场,倒和柯季双双生出生命珍贵享受当下之意。闻雨毅然辞职,柯季的学校不同意他辞职,妥协后为他办理长假手续,两个人即刻出发环国自驾旅行。
父母家空空如也,简竺笙便搬回自己家。
在电脑前坐了一晚上,她合上词典,站起来做了个拉伸,准备去洗澡。
家里只有一个人,电视没开,屋子里只有她走动的声音,她去客厅倒了杯水。
“咔嗒——”门锁忽然响起。
简竺笙心里升起警觉,可一瞬反应过来,会忽然开门进来的,只有……
她呼吸急促,心跳如激烈的鼓点跃动着,她看着门被缓缓推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闯入她眼帘。
是她熟悉无比的那个人,却又是她从未见过的宋一楠。
他的眼神疲惫不堪,在两人视线交汇那一瞬,双眼宛如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救生圈那般聚焦神采,他迈步上前一把将简竺笙搂进怀里。
“笙笙,笙笙……”他一遍遍地呼唤着她,看到她的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还活着。
简竺笙被抱得喘不上气,尽管不知道宋一楠这一个月经历了什么,却也清楚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她回抱着他,轻抚他的后背,他一遍遍地叫她,她便一遍遍地耐心回应:“我在,我在这里。”
看着宋一楠的模样,她心疼地快要窒息,手指轻抚他脸上的胡茬:“告诉我,你怎么了?”
明明宋一楠最爱干净了啊……每次见他都整洁阳光,一身正气,完全无法和眼前这个满脸胡茬,憔悴颓废的人联系到一起。
宋一楠不是个脆弱的人,他一定经历了超乎想象的事情,简竺笙心如刀绞,眼里噙着泪,眉心紧皱。
“发生什么了?”见宋一楠不答,简竺笙又担心地追问。
宋一楠蜷起身体,神情痛苦地跪坐下去,没有答话。
简竺笙这才注意到四周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低头的一瞬,脸色骤然惨白。她胸前被染红一片,宋一楠的衣襟更是不忍直视。
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这是回来就直接来找自己吗……
简竺笙的心疼极了,眼泪滑下脸颊。
她难过得喘不上气,颤抖着扶住他,想去摸手机叫救护车。好不容易打开手机,又转念一想,宋一楠这种情况能送普通的医院吗?
宋一楠的铃声打断她的思路,简竺笙看到号码备注,写着队医孙医生。
宋一楠状态很差,她便替他接起电话,队医那边发现宋一楠不见了很着急,简竺笙立即把地址告诉他。
部队所属医院里,宋一楠像个木偶似的被带去处理身上的伤。
处理好伤,他神情呆滞地躺在床上,简竺笙抬起手,一颗心皱成一团,轻轻抚着他的眉目。
她柔声道:“是不是很累?睡吧,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她静静陪在他身边。宋一楠疲惫地阖上双目,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后,简竺笙替他盖好被子,轻轻关上房门。
孙医生办公室里。
简竺笙急切问道:“孙医生,宋一楠的伤怎么样?”
孙医生把笔盖合上:“宋营长的伤问题不大,不过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的问题不在身体。”
简竺笙紧张点头:“孙医生,我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吗?”
孙医生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他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这次任务,有个人没回来。”
简竺笙心一沉,不安在心里升起:“是……谁?”
孙医生叹了口气:“周鹏辉。”
他语气满是沉重,每一个字都仿佛重如千斤:“据说,连尸骨都没办法还原。”
简竺笙身体一阵冰凉,好像头顶被人猛地浇下一盆冰水。
尸骨无法还原……
她怔在原地,这句话像一把巨大的铁锥狠狠敲击她的灵魂,她半晌都无法接受这件事。
她眼里不禁涌出泪水,这件事欣怡知道吗?欣怡……还好吗?
接下来几天简竺笙在医院陪宋一楠疗伤,武装部领导前来慰问,领导将简竺笙叫到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关好门。
他眉间深深的褶皱是多年军旅岁月刻下的痕迹,嘴角微微向下,如被悲伤的重量拉扯:“简老师,宋一楠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对此很担心。”
“他是个优秀的同志,于情于理我们都希望他能尽快恢复,早日归队。”
“你们的结婚申请已经通过审批,我们都看得出来,你对他很重要,他很爱你。”
“正好你是学心理学的,如果能有你的支持,他会恢复得更快,所以我想,你可以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窗外下着雨,淅沥的雨声伴随他低沉的声音:“接下来我要讲的事很残酷,准备好了吗?”
风夹着雨丝掠进房间,空气中带着些许潮气,窗帘被风拽着在窗台摇曳,简竺笙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嗯。”
他语气缓缓,渐渐将这个月发生的事情勾勒出来。
境外有个拐卖人口、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盘踞于曼国。这个组织扎根曼国多年,逐渐壮大,产业链渗透多个国家,黑色产业链极大地威胁了普通百姓的安全。
组织的头目是个华人,名为郑名扬。很多年前他还只是组织里的一个马仔,这个人手段残忍至极,跟随组织出生入死多年,早已混成头目。
国内军方很多年前便盯上这个组织,但他们狡猾异常,彼此斗争多年,军方铲除掉对方很多据点,仍无法抓住证据,也无法彻底捣毁这个组织。
但今年,国内派出的卧底终于掌握组织犯罪的重要佐证。这些账目,人口关押的据点和买卖去向,不仅能坐实他们的犯罪事实,还能根据名单将身陷囹圄的受害者救出来。
可惜卧底没能活下来,凭他一己之力无法拿回证据,他向国内发送讯息后意外死在一场暴乱中。国内接到讯息,紧急作出部署,安排一支队伍出境获取佐证,抓捕郑名扬。
经过探讨和选拔,选定宋一楠和周鹏辉潜入组织获取证据,其他人在外接应。郑名扬此人阴险狡猾,经过近一月的探查和部署,队伍才终于确定那台电脑的方位,由两人潜入拷贝数据。
精密的部署令拷贝过程很顺利,可在返程时,郑名扬忽然警觉发现异常,带人拦住他们。双方火力差距很大,激烈的交火中,周鹏辉竭力掩护宋一楠把证据带走,眼看马上就能翻越高墙,周鹏辉却中弹被擒。
宋一楠撑在墙头,眼睁睁看郑名扬拿枪抵住周鹏辉,威胁他还回证据。宋一楠神情痛苦,周鹏辉咬牙说,别管我,一定要把证据送回去。
在外接应的队友很着急,宋一楠没有片刻犹豫,他极其擅长投掷,精准将优盘掷向队友,又迅捷转身一枪打掉郑名扬的枪,翻身下墙救周鹏辉。
见拿到证据,外面也没了顾忌,宋一楠的枪声宛如信号,双方斡旋这么久终于能正面交锋,潜伏在外的特种作战人员端着枪冲了进去。
免不了是一场恶战,双方各有损失。
中枪的一瞬郑名扬便安排人携着周鹏辉撤离,宋一楠敏捷跟上,一路追到一个肉类加工厂。
终于解决掉拦在外面的人,宋一楠走进静悄悄的工厂。里面昏暗一片,生锈的机器堆放在地上,厂房里弥漫浓烈的着腥臭味。
啪,白炽灯亮起,宋一楠这才看清周鹏辉被绑在传送带上。他呼吸一滞,传送带的尽头是一台绞肉机。
喇叭里传来滋滋声,噪声过后,郑名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与此同时隐在各台机器后的雇佣兵同时现身,粗略估计至少10个人。
“记住,这是你们应付的代价。”
郑名扬话音落下,机器的轰鸣声响起,绞肉机轰隆隆运转,那10来个人拿着武器急速向宋一楠包过来。
宋一楠子弹在外面耗光,只能一边搜寻机器开关,一边与人肉搏,短短时间负伤不少。
传送带的距离很短,起点到终点前后不过六七秒,时间太快根本来不及思考,看着周鹏辉渐渐靠近绞肉机,宋一楠眼里满是惊恐,他双手用力抵住快刺入他喉咙的尖刀,望向周鹏辉的方向,双目猩红,无助呐喊。
“不——!”
传送带并没有因他的歇斯底里而停下分毫。
周鹏辉咬牙闭上眼睛,语速极快,说出生命中的最后两句话。
“我一个人换一群人,值!”
“告诉我老婆,我对不起她,让她改嫁!”
尾音落下,传送带也来到尽头,宋一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周鹏辉被送了进去,浑身温度降到冰点,却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