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冗长、枯燥、毫无意义的会议。林浅溪坐在会议室里听了不到五分钟后就开始直犯困。
“……我们总四大军区,今年的作战单位已超过三十万,这无疑是一大重大突破……”
哈……仿生人士兵,想要多少不就能造多少。
“……而内部军官的素质培训与军事能力,同样有显著提升……”
嗯嗯,显著提升,如果是指在座诸位为了拉拢自己的亲信或者收受贿赂而钩心斗角的能力,那确实是看到了显著提升。
“综上……”
“唔……呼……”
不得不说,对于林浅溪来说,参加这种日常汇报会比听催眠曲更有助于她放松得进入梦乡。勉强听着上面的新任元帅讲了一会儿,她还是眼前一黑,陷入了沉睡。
27分钟。
孟墨雨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比起以往已经算很有进步了。
看得出来,她的长官很努力得想要给这位新官一些面子;可惜,给的不多。孟墨雨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到上面那人的脸色,毕竟她看到刚才还在对面跟旁边的人聊天的那位军官现在已匆匆收起笑容,摆直了身子。
秦天此时正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他也知道,自己肯定失败了。
刚才的会议室里还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小声交谈,但现在这里已经安静得只能听见林浅溪“安详”的呼吸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秦天知道,上次的行动失败,现在林浅溪不仅安然无恙,还被姜瑜笙那个见风使舵的小人提拔了,现在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她产生正面的冲突。
何况自己现在根本联系不到“那位大人”。
他跟林浅溪这种家世优渥的混账不同,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在军部一点点爬起来。尽管心有不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得激怒林浅溪。
宰相肚里好撑船。
秦天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努力挤出微笑,继续刚才的总结。
“少将?少将!”孟墨雨从初入第一军区军部就一直跟着林浅溪工作,她已经习惯了林浅溪从不醒着开完任何一个日常报告会的做派,所以几乎所有的日常会议她都会做好纪要以防止这些会议中真的讲到什么重要内容——虽然这种情况从没发生过——这个习惯她已经维持了好几年。只是今天的林浅溪与平日不同,似乎是真的沉沉睡着了,以至于秦天说完“散会”后她还靠在椅背上——照往日来说她每次都会是第一个走出,不,跑出会议室的人。
以林浅溪自己的话来说,在这种没有营养的会议中多待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很快,会议室里的军官们都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离开了,只剩下安安稳稳睡着的林浅溪和叫不醒自己长官的副将小姐。
当然,还有在上面慢吞吞收拾资料的元帅秦天。
“孟副将,看样子林小姐好像睡得很香啊。”把最后一张文件塞进碎纸机,秦天阴阳怪气得开口。
“抱歉秦帅,少将可能是太累了,您知道的,她最近一直忙着写关于14区行动的报告。”孟墨雨不动声色,一板一眼得回答。
“哈……写报告。的确,那次的行动真是辛苦她了。等这位辛苦的小姐把报告写好,记得提醒她提交审核。”
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一如既往得令人生厌。
孟墨雨在心里冷笑,正想着该怎么回应,林浅溪却在这个时候醒了。
好像也没有完全醒。
副官小姐目瞪口呆得看着她把自己手里的文件夹扔在了秦天脸上,然后嘟嘟囔囔翻了个身。
“哪里来的狗叫,滚……”
会议室里本身已足够安静,现在更是可称为一片死寂。
秦天气得用那双蒙了一层雾样的灰色眼睛狠狠盯着林浅溪,双手紧紧握拳,甚至用力到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你!”
他又闭上眼睛大口喘了几口粗气,但很快就再次睁眼,换上了平日里的笑脸。他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文件,然后礼貌般对孟墨雨点点头离开了。
孟墨雨皱眉看着秦天的背影,眼看他走远了,便转头去看闭着眼睛的林浅溪:“少将,无论如何,我不得不提醒您,秦天元帅目前是您的上司。”
“嗯哼……”林浅溪闭着眼懒散得回应着,“是啊,是我的上司,目前。很精准。”
林浅溪还是靠着椅背没有起身的意思,孟墨雨看她这样,干脆也坐下了。很巧的是,她跟林浅溪同样不同,也是一个没有家世背景一路只靠着自己成为第一军区军官的人。
林浅溪第一次见到孟墨雨是在设立于7区的第三军区总部办公楼,那个时候她差点死了。一件很离谱的案子,孟墨雨目睹了一位军官跟7区一个军火商私下交易,违规贩卖枪支弹药。林浅溪不知道那个时候孟墨雨究竟是没长脑子还是太过天真,竟然一门心思上报要求军部的上将与督察处理涉案军官。结果也很显而易见,她搜集的证据很快都被“证实”是伪造的,证人们也一个个选择翻供,很快,她就被认定是因为对该军官不满而诬陷他。
这件事其实有很多转圜的空间,比如跟其他的证人一样服软;可她偏偏像只能看见二维世界的蚂蚁一样,只盯着眼前那一条走不通的路向前。
太过正直的人总是很难在这个混乱又疯狂的世界立足,这是林浅溪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但是军部需要这样不懂变通的“傻子”,在执行议会的任务时本就该这样一板一眼。如果军官里上上下下全是只会偷奸耍滑的人,那统治机器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林浅溪从来没有怀疑过孟墨雨。
“不要相信任何人”
林浅溪长叹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晃了晃:“介意吗?”
孟墨雨转头看了她一眼:“少将,我不记得您……不介意。”
“谢谢。”她点燃香烟,稍微坐直了一点,偏过头认真看着孟墨雨,“你做我的副官,一晃这么多年,想升职吗?我一直觉得你跟着我这么不务正业的人实在是屈才,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顾忌,所以一直舍不得放你晋升。”
孟墨雨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或许,是想的。”
林浅溪笑了。
她右手夹着燃烧着的香烟,烟雾升腾摇晃,好像在她跟孟墨雨之间隔出一道无形的障壁。她把香烟换了一只手,挥开薄薄的那层雾,向孟墨雨那边靠了靠。
“你说,我帮你打的报告能通过吗?”
“我想不能。”
“为什么?”
“因为您还需要我。”
第一军区总部就设立在1区,林浅溪从军部的大楼里走出来,就看到姜瑜笙的私人秘书卡尔正等在楼外。
“林少将。”见到林浅溪,卡尔摘掉帽子对她鞠了一躬,“好久不见,请问您今天有空吗?”
林浅溪向对方回礼:“如果是姜先生的要求,我随时都有空。”
卡尔听罢,露出他招牌的儒雅微笑:“那实在太好了。不瞒您说,姜先生一开始要我来邀请您,我还担心您会抽不出时间呢。”
边说着,他边从身旁司机模样的人手中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张黑底金边的邀请函:“林少将,姜先生邀请您于明日晚19时,在梧桐庄园共进晚餐。”
“好的卡尔先生,劳您亲自跑一趟。请您帮我转告姜先生,我一定准时赴约。”
邀请函已经送到,卡尔也没有过多逗留,他再度脱帽向林浅溪行礼,然后跟着司机一道离开了。
有礼有节,温文尔雅,再加上灿烂的金发和蔚蓝色的眼睛,卡尔由内而外都像是一个真正的翩翩君子。甚至连姜瑜笙的政敌们都找不出这位先生的任何一点毛病,想要挖走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可林浅溪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卡尔,她都会感到一阵违和。
在过往的那些人中,只有和她相处时间最短的夏星眠与卡尔做派相似,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但林浅溪又觉得,她们俩好像还是有着极大的不同。
如果夏星眠只是让她觉得危险,那么卡尔,永远会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深呼吸了几次,林浅溪将刚才的想法抛之脑后。她垂头又仔细看了看手中那张邀请函,然后将它小心收进制服的口袋。
真是漫长的一天。
林浅溪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在心中叹息。
14区,沉夜。
祁安已经跟夏星眠商量好了自己的“报酬”,正和她们讲述着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时,突然酒吧大门被人敲响了。
“老板?老板?”门卫犹豫的声音传来。
陈晨跟夏星眠对视一眼:“怎么了?”
“老板,门口有位小姐想要进去,她说是江鎏女士让她来这里的,她有话要说。”
祁安眨眨眼,小声问到:“教授,我要去开门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祁安起身去门口打开了门。是一个看上去20岁左右的女孩儿,衣着整洁,一头漂亮的棕色长发,她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显得很是紧张。
“您好,小姐,请问您找谁呢?”祁安站在门口询问。
“您好……我找江鎏姐姐……她,她在吗?”大抵因为看到来开门的人是她不认识的人,女孩儿的神色明显更紧张了。
“她暂时不在,”看着眼前小姑娘紧攥着双手,祁安也有点紧张了,她学着夏星眠的样子,用更和缓的语调说话,“不过不用紧张,如果她让你来这里,我想或许你可以跟酒吧的老板讲讲原因;当然,你也可以过一会儿再来,江鎏很快就会回来的。”
“陈老板……她在的话,也可以。”
听她这么说,祁安先松了口气。她立刻转身叫来了陈晨,然后谨慎得靠在门口戒备。
陈晨也不认识这女孩儿,她走过来,笑眯眯得问她来找江鎏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江鎏姐姐以前跟我说,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事,都可以来这里找她,”门口的女孩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把手里攥着的东西展示给陈晨看,“我今天在东区那边,听到有一些拾荒人在讨论说沉夜酒吧窝藏了通缉犯……”
女孩儿手里握着的是一支录音笔,陈晨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江鎏平时会用的那种。
听到她说窝藏通缉犯,祁安不冷静了,她立刻转身想要确认消息源,但陈晨先一步拽住了她。
“小妹妹,我们进来说,可以吗?”
现在已经是10月末,虽然还不到冬天,但秋风已经十分刺骨。女孩儿的穿着虽然整齐干净,但就保暖来说,还是实在太单薄了。陈晨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双手,默默把酒吧空调的温度调得更高了些;夏星眠则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她。祁安看着她们都有事做,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把自己身上的风衣外套脱下来,小心翼翼得披在她身上。
“啊……谢谢……”
女孩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握着手中的温水,拘谨得向祁安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祁安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得摸摸头发。
看着她似乎从寒冷里缓过来了,夏星眠便坐在她对面,温和得问道:“不用紧张,小姐。如您所见,这里是一间酒吧,来到这里就是我们的客人了,所以您不必太过拘谨。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呢?我没有听江鎏提起过她今天会有朋友来访。”
掌心的温度和夏星眠和煦的态度好像成功缓和了她的情绪,她慢慢镇静下来:“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绍,不过我想,大概你们并不认识我。我叫林霖,其实也不是江鎏姐姐的朋友。只是江鎏姐姐她以前帮过我,所以,我听说她常来的酒吧……窝藏了通缉犯,就想到要来告诉她。”
“啊!林霖!”陈晨一拍手,“我听江鎏提起过你,她给你……借过钱?好像是。嗨,既然都是朋友,不用这么紧张啊,我们不是坏人,你也不是坏人,对吧?”
说完,她又晃晃自己的双手,然后握拳将两只手一起放在林霖眼前:“小妹妹,来,要不要选一只?”
林霖诧异得看了她一眼,小声说:“呃……右边?”
“哇哦,右边!”陈晨笑眯眯得将右手举起来摇了摇,“右边,当当!”
她把右手放下,伸开手掌,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颗巧克力。
陈晨这个人大概是有什么魔力,她总能很顺利得跟很多人聊在一起,连很少与人类沟通的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