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绪远说着,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好像是个局外人,“我不明白治疗的意义在哪里,直到我爸再度清醒过来,他说自己没什么遗憾了,没过几个小时,人就走了。”
许晏昀低头揉了揉湿热的眼:“……对不起。”
温绪远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嘴唇翁动,半晌,他不再看许晏昀,转头看着操场上喧嚣的人群:“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许晏昀双手攥紧放在膝盖上,他伸长了脖子,终于将心中所想说出口:“我不想你被可怜。”
这话让温绪远恍然间想起他父亲离世那天,医院的护士在病房门口窃窃私语,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可温绪远从始至终也只是淡淡的,他好像流了一滴泪,也好像没有,平日里最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在此刻变成了废物,温绪远记不得那一滴泪到底流在哪里,又流在何处,他自始至终只是面无表情陪着失魂落魄的母亲,最后两人整理了他父亲剩下的遗物走出病房。
临走前,温绪远盯着病床上挂着的患者牌子,温常青三个字突然变成了他看不懂的符号,于是他拽下来那张卡片,塞进了口袋。
走出住院部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临近黄昏,江婉萍站在医院檐下问他,要不要回申城上学,彼时高三已经开学,温绪远望着对面六中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摇了摇头。
他说,我想看看我爸从小长大的地方,妈,你回去吧。
江婉萍深知他性格,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便是再劝也不会听,以前高傲的女人此刻沉默着抬手抹掉了夺眶而出的泪。两天后,她在六中旁边的家属院为温绪远租了套房,确保他可以照顾好自己,便踏上了回申城的飞机。
然而许晏昀的眼神和住院部里的护士们都不一样,温绪远在那里看出来很多很多感情,唯独没有怜悯,但有一个小小的自己,他忽地扯起嘴角,笑意不及眼底:“许晏昀,你真奇怪。”
许晏昀眨了眨眼:“你在夸我吗?”
“你怎么认为都好。”温绪远弯腰拾起那本书,站起身,转身要朝看台下走。
许晏昀在他身后,拔高了声音,顺着燥热的风飘过来:“温绪远!你得往前走!”
温绪远想说他当然知道,可他停在原地没动,下课铃声响了,混着铃声,许晏昀怕他没听见,又重复一遍:“你得往前走啊!”
不知道是铃声太吵还是许晏昀的话刺进他心底,温绪远深吸一口气,侧过头答:“我知道了。”
说罢,他沿着楼梯下去,站在最后一阶楼梯上时,他似乎是认命般轻叹,抬起头看着仍站在看台上的许晏昀,后者同他对上视线,下意识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是准备当雕塑吗?”温绪远顿了顿,无奈说,“上课要迟到了。”
许晏昀缓缓睁圆了眼,在温绪远的注视下,他笑着一蹦一跳下了楼梯,温绪远站在操场门口等他,那是处风口,白日里干燥的风将温绪远的校服外套吹得像振翅离去的大雁,可他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耐心的,等着许晏昀过来。
意识到这点的许晏昀扬起嘴角,全力跑过去:“我要追上你了!”
温绪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