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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秀派，夜。

隔得远远，汤敏敏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在当下的一刻，汤敏敏有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她的心突然抽抽着疼了一下，可她偏生又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而难过。

而明棠就像昨天晚上一样，转过了身，正对着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汤敏敏的脑袋中忽然就闪回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她突然想起曾经天学殿内她收养过的一只魔种。只是后来，那只名叫小花儿的葛连替她挡下一剑，死去了。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呢。

自小到大，汤敏敏似乎总是在失去。

上天似乎格外喜欢看她痛苦的模样，曾经赐给她疼爱她的师父和师门，赐予她幸福的童年，可是转眼之间就把她们收走。

在天学殿内没有朋友，好不容易捡到一只魔种，最后却为她挡剑而死。

就连明棠……她历经种种才得到明棠的爱，可到头来，这份爱似乎也不值得推敲——她就要被放弃了。

她根本就留不下任何人。

汤敏敏想不明白。

胸口积压的情绪太多了，它们由点滴汇聚，最后鼓胀得仿佛要撑破汤敏敏的心脏。

因而她只能张开一点嘴巴，用这样的方式来辅助自己的呼吸。

她想，她是喜欢明棠的。

从天学殿的第一面开始，她就已经喜欢她了。

可，喜欢这种感情，不应该是甜甜蜜蜜的么？

为什么在起初的欢愉过后，留给她的便都是些苦涩？

难道是因为她先把最开始的甜，都用掉了么？

心口的某处似乎在发着热。汤敏敏伸手摸去，那是白日她摘下的、明棠给的玉坠。

现在它贴着她的胸口，烫得她想哭。

汤敏敏抬头看过去，明棠依旧在走廊的尽头站着，没有分毫的靠近。

而现在，汤敏敏脑中的唯一一个反应就是，“跑”。

她还没有收拾好对明棠该有的情绪，她善妒、不体贴，并非一个好道侣所为。

可是汤敏敏真的不知道，现在的她应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明棠。

若是只有先前林灵扑向明棠的这一次倒也还好，但今日，明棠挡下了她的剑，就为了护住林灵——即便她对明棠的爱意如此强烈，也无法再压抑内心的苦楚。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林灵明明什么都有，为何还要同她抢夺明棠的爱意？

明棠又为什么，要出手她与林灵之间的事情？

泪水模糊了视线，而明棠似乎并没有朝她走过来的意思，二人便隔着一条长廊，远远地相望着。

汤敏敏咬住了嘴唇，不一会儿，她就尝到了一股咸腥味。

明棠为什么不来找她呢？是否已经对她厌烦了？

也是，整日只会哭哭啼啼，让谁去选，谁都会选择那个会给自己带来笑容的人吧……

眼泪不停地溢出来，溢出来。

汤敏敏低下头，用手抹掉脸上的水。

可是她的手不够用，汤敏敏只能抬起胳膊，将多余的泪都擦到衣袖上。

也是这时，汤敏敏听见了面前的脚步声。

是明棠朝她走了过来。

明棠现在过来，是要做什么呢？

是要跟她彻底说清，然后分开吗？

汤敏敏的鼻尖嗅到了一股幽香。她刚要抬头，却被面前的人搂住了腰，一把带到怀里。

明棠的怀抱是冰凉的。许是夜深露重，沾染了寒气。

汤敏敏的身子颤了一下。

“怎么想着，要把头发扎起来了？”

汤敏敏听见明棠附在她耳边小声问道，语气温柔，同寻常无二。

明棠并没有开口说今天白日发生的事情，她的手落在汤敏敏的腰间，却不像是汤敏敏能够轻易挣脱开的力道。

与白天的冷漠判若两人。

她不说话还好，明棠一开口，汤敏敏的心里就更加难过。

她一开始尚且能忍着心中的酸楚，只是压低了声音抽泣，可是明棠一对她温温柔柔地讲话，心底的那股委屈就再也关不住。

她好喜欢明棠。

……真的好喜欢。

金鸾对她说过，当珍重自身。

可是在面对明棠的一刻，汤敏敏之前的所有坚持，所有在脑海中做的想要冷落明棠的预想，都变成了泡沫，风一吹就破了。

“我要……”

汤敏敏抽噎着说道，她的声音模糊在抽泣中。

“嗯？”

汤敏敏深呼吸一口以平稳气息，她捏着明棠的衣角，渐渐地止住了抽噎。

只是眼泪还是不停地落下来。

“我要，同你结契。”

这一次，汤敏敏的声音足够清晰。

她靠在明棠的怀抱里，闷闷地同她讲到。

“我知晓，你自幼在齐天道内长大，可能也不清楚，道侣之间……是要结契的。”

汤敏敏极为缓慢地说道。她抓住明棠衣角的手，也变成了抓住明棠的手指。

明棠的手指冰凉，却因为被汤敏敏抓着，染上了汤敏敏皮肤的温度。

汤敏敏深呼吸了一口，努力让后面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

“今天在看到林灵的时候，她发现了你在我脖子上留的痕迹……话里话外贬我见不得光，说我勾引了，有道侣的修士。”

光是这么复述，汤敏敏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了一样。

眼泪又有控制不住的迹象：“她还在我面前，对我师父出言不逊。明棠，我……”

汤敏敏突然感觉到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收紧了。

“敏敏，我帮你杀了她罢。”

明棠的声音就响在汤敏敏的耳边，她说得很快、很轻，可是汤敏敏就是捕捉到了。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方才，是明棠说的话吗？

不是吧，为什么这么温柔的明棠会突然说出“杀了她”这样的话？

她是要杀谁？林灵吗？

这……莫不是她听错了……？

汤敏敏从明棠的怀抱中挣扎着退了出来，可是就着月光，汤敏敏看到了明棠脸上不变的笑容。

不知为何，汤敏敏总觉得明棠的眼中，似乎燃烧着一股很执拗的感情。

这是她第一次在明棠的眼中看到这样的情感，它让汤敏敏觉得陌生。

先前的明棠，分明一直都很温柔。

明棠抬起手来，拇指轻轻蹭过汤敏敏的脸颊，将她的眼泪揩下。

明棠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汤敏敏的脸庞上，她极其眷恋地用手指摩擦着她的皮肤，而后靠过去，与汤敏敏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

“敏敏说要结契，那我们就结契。”明棠靠过去，嘴唇轻轻地贴了一下汤敏敏的，“可是一辈子太短了，敏敏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跟我在一起。”

明棠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她甚至语调也很轻柔，话语也应当是爱侣之间的甜蜜。

可是深夜无故吹来一阵阴风，吹得汤敏敏的背后有些发凉。

“……明棠？”

她艰难地叫了她一声，可是汤敏敏的尾音都有些发颤。

胸口的滚烫刹那间消失了。汤敏敏低头，看见明棠的手已经伸入她的衣领之中，掏出了那块翠绿的玉。

明棠稍稍向后退开了些，她咬碎了指尖，重新从血肉之中揉出了一根红色的线。

那线穿过玉石上的小洞，而后变成了一条绳子，重新挂到汤敏敏的脖子上。

“敏敏，不要再摘它。”明棠吻了吻汤敏敏的耳垂，叮嘱道，“我会难过。”

她的话语是温和的，却带有一股不容汤敏敏反驳的味道。

汤敏敏看了看玉坠，又抬眼看着明棠，她的喉咙有些干涩：“……好。”

明棠向后退开了些，她的双眼弯弯，眼含笑意，好似天上的明月。

“待到我解决了齐天道内的事端，就同敏敏结契。”她小心地托住汤敏敏的脸颊，用掌心仔细地摩挲，就像是在欣赏一块美玉，“在这之前，还请敏敏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好么。”

汤敏敏说不出来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觉得，尤其在今日的月光之下，明棠的笑容美得愈发妖艳，可看上去也愈发地危险了。

就像传说中东海上的海妖，仅靠一张外皮和魅惑的歌声，就能够蛊惑人心。

汤敏敏望着明棠的脸，她说不出任何除了“好”之外的话来。

她刚点头，就被明棠捉住了双肩，摁在了旁边的木柱上亲吻。

汤敏敏没有反抗，她们唇齿交缠，十指相扣。

…

月光之下，灯影摇曳。两具交缠的身体撞开了房间的门，连带着柜子也被摇晃得作响。

随后她们相拥着一同倒在了床上。

纱幔落下，很快，床笫间只剩下一些暧昧的声音。

明棠打了个响指，屋内的蜡烛便凭空燃烧起来。借由昏黄的灯光，明棠细细端详着身下人的脸庞。

她从未曾注意到，汤敏敏的嘴角有一颗小痣，今日偶然发现，觉得很是可爱。

明棠凑过去，细细地亲吻汤敏敏的唇。

很奇怪。

先前分明是想疏远汤敏敏，从她那里拿到凤鸣剑诀后，再一脚将她踹开。

可是在看到汤敏敏低头哭泣的一刻，明棠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心脏上仿佛压了一块石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想要推开汤敏敏的手，却不自觉地将她抱得更紧。

明棠知道的。对于汤敏敏来说，温柔的安慰最是有用。

可她心中的那股业火仿佛又一次烧起，将她内府一切都灼烧着，让所有都化为灰烬。

甚至有一刻，明棠的心里还生出了一个模糊的想法——“若是让汤敏敏看到真实的她，汤敏敏会不会吓到逃跑？”

汤敏敏眼中的明棠，应当温柔又强大。可真实的她，分明那么丑陋。

她杀孽无数，罪无可赦。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如果汤敏敏知道了这些，还会对她说什么可笑的“喜欢她”吗？

她只是浅浅地对汤敏敏说了句“杀了林灵”，汤敏敏就已经承受不住了吗？

想要撕碎身下人的情感愈来愈浓烈。碧波倾荡，一下下用力撞击着河岸。

汤敏敏哭着求明棠慢一点，可是明棠并没有停下来。

直到汤敏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后，明棠这才停顿了下，俯身亲吻她的眼泪。

她的手虚虚握住了汤敏敏的脖颈。

或许与其在汤敏敏知道真实的她之后遭到背叛，先将汤敏敏杀了，反倒能将她留在身边。

可是汤敏敏睁开了眼。

她勾住明棠的腰，哼哼唧唧地冲她撒娇：“明棠……”

女子的身体是温暖的，看向她的眸子里充满了爱意。以至于就连明棠的心，也被短暂地捂热了些许。

明棠垂眸：“我在。”

眼中生出的几分杀意，就这样被掩盖在了眼睫之下。

她们复又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