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是这么想,但萧炎什么都不敢说。原因无他,少女看似平平无奇,远不及曾经死在他手下的各种强者,有着普通人的感觉,但萧炎凭借着过人的灵魂感知,却能从她身上捕捉到一种极度的危险,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当时面对着雷尊者和风尊者的时候也曾经有过。
……这是一位斗尊啊!
往河里扔了一根晾衣针,结果钓上来一只食人鲨,钓鱼者是什么心情,萧炎现在就是什么心情。
偏生旁边的林焱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讶异于自己居然见到了神秘的音谷之人,但还是无知者无畏,哇哦一声之后爽快的替他回答了:“恐怕不太方便,我们准备去参加丹会。”
萧炎紧急补救三连:“也还好,不算很赶,还是有时间的。”
来自音谷的少女尊者歪了歪头,神态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纯粹:“丹会?你们有人是炼药师……你不愿意拜入音谷吗?”
萧炎:“……我可以愿意。”
面前少女的气息收敛太过于完美,比当初的雷尊者还要强出不知多少。纵然他并不畏惧,但如果可以,他也并不想与对方起什么冲突……有一个风雷阁就够受的了。
半天之后,两个人在一处鸟语花香的山谷里,面面相觑。
林焱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隐约能从碧蓝的天空里看出一种扭曲的感觉,显然,这是采用了扭曲空间为结界的方式笼罩了这整个山谷。和曾经的迦南内院有些相像,不过结界也远比内院结实坚固。他幽幽道:“……你为什么不早说那是斗尊前辈。”
“……我有机会说吗?”萧炎吐槽。
坦白说,这里环境很好,天地能量极为浓郁,风拂过一望无际的竹林,隐约有鸣啸声动,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拨动灵魂,构造成奇异的旋律,仿佛昼夜不停的歌唱。这里的声音日夜不绝,一花一木皆有乐声,偶尔鸟雀啼鸣,跳落如音符,甚至令人不免怀疑,在这里待久了甚至可能有淬炼灵魂的效果。
传闻中神秘莫测的音谷。
视线所及,弟子数量并不多,大都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沉醉于演奏有之,和枝头百灵对着叫有之,认真种竹子有之,就是没有来管他们的。
嗯,很难让人产生敬畏心理就是了。
把他们请回来的少女自称简歌,倒是没有什么架子,都能一口答应下萧炎拜托她寻人的请求,但她带着萧炎与林焱两个倒霉蛋进音谷时,是音谷谷主亲自来了一趟,称她为……音尊者。
容貌本来就是可以用丹药调整的,少女模样不过是外表,实际上人家是前辈老祖级别的人物。
拜入音谷当然只是说说的,以音尊者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是真的第一次在谷外听到琴声,只是第一次听到让她感兴趣的琴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位音尊者对乐音一道真实的喜爱里并不掺杂多余利益,她并不想去从中获取什么,也没那兴趣——润玉是琴弹的好,也只是琴弹得好,跟声波斗技灵魂攻击八竿子打不着,不如说他跟斗气大陆都没干系,不可能对音尊者有任何帮助,不过后者也只是想要与乐音一道上的同好交流,单论技艺,毋论实力。
可能是搞艺术的大多性情如此?
所以,哪怕萧炎自己根本不通音律,明说了乐声并非他所奏,真正的弹琴人并不在此地,但他身处音谷之内,根本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联系,却还是能每每准时给出回复,这么奇怪的情况,简歌也可以视而不见。
曲为人心,音声通魂,她也并不是非要见到真正与她以乐声交流的对象。
技艺交流持续了大约一个月,萧炎也被在音谷扣留了一个月。萧家小少爷从来不是听话的性格,他会这么乖巧配合主要是有利可图——他在音谷的第一天,就在音谷标志性的竹林里发现了一片药草。
润玉的浮梦丹解丹里的六味主材之一:水火绛仙草。
关于这味药草的记载太过稀少,即使是药老,也只看过短短一段“生长在环境优美的地方,服之有洗涤灵魂之效。百年生一根,千年生一叶,宛如环佩,具水火双色,水叶怀灼烧之毒,火叶燃清凉解忧。”
想想看,“环境优美的地方”何等抽象的描述。难道迦南学院就不优美吗?乌坦城就不优美吗?天目山脉就不优美吗?
直到亲眼看见这一大片药草在简歌吹笛子时焕发生机,积极的摇晃叶片,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水火绛仙草所需要的“环境优美”也并非普通的环境,很可能是这种淬炼灵魂的声波熏陶才能令它成长。
虽然起因非常荒谬,而且过程和萧炎自己谈不上关系,但是润玉在幕后借他为媒介与简歌交流了一个月的技艺,看起来挺开心,他也无话可说。这一个月时间,他其实没怎么修炼,主要是借助音谷的特殊环境打磨灵魂。音谷的环境并不强,却很特殊,说不上能给他带来实力增长,而更像是在水晶里剔除杂质,使水晶变得越发晶莹剔透,这种改变并不明显,但对于感知精细的炼药师只有好没有坏,一般的七品炼药师都未必有他这么强大的灵魂,经过音谷力量的淬炼提纯,更是质变。
萧炎打定主意出去之后要尝试独立炼制七品高级丹药,他应该已经是个成熟的七品炼药师了,但这个计划还没有来得及执行。
“我带你去焚炎谷~”简歌轻快道。
萧炎:“?”
虽然他确实有去焚炎谷搞天火三玄变的想法,但没有切入点,再加上人在音谷腾不出空,他原本都要放弃了,怎么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简歌问:“你和琴是什么关系?”
这位音尊者的思维是非线性的,有的时候会显得有点跳跃,很难正常交流。萧炎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的适应,为此不得不先放过焚炎谷:“你说……弹琴的人吗?那是我,嗯,弟弟。”
“……”简歌露出了一个极为清晰,极为迷惑的神情,“……弟弟?为什么……嗯。”
似乎是没想明白,她纠结了一会之后就放弃了,再次毫无铺垫的转回到之前的话题:“我们去焚炎谷~”
萧炎:“能先给我讲一下前因后果吗?”
音尊者拒绝了您的沟通请求,并向您扔了一只魔兽巨鸟。
“说来,火儿,弟子禀报说你那音谷的朋友来探望你了,去玩玩罢。”
满目赤红的山谷中,身形瘦小,身着朴素麻衣的红发老者垂首叹息,在唯一的女儿面前,再难挂出平日里的笑容,以至于表情都显得有些勉强。
在他面前,俏然而立的红衣女子面上同样难掩黯然,夹杂着迷茫失落,只在听到父亲说起音谷时,才微微提起一丝兴趣——又或者只是强提起来,以免让父亲太过忧虑:“音谷,歌儿来了?那我却是要亲自去招待她了,爹,你也不用忧心,未必就没有办法了,我还有时间呢。”
但这样的安慰在一个父亲面前显得有些太过苍白无力了。
尤其是身为焚炎谷谷主,唐震深知女儿的情况。唐火儿是多年来焚炎谷最出色的天才,年纪最小的斗宗。那时她还太年轻,太过气盛,强行试图融合九龙雷罡火,反而导致火焰反噬,虽说在唐震的相救下捡回了命,却留下了极大的后遗症,若是无法补足,不出一年便得生气枯竭。
唐震虽然掌握异火,但他并不是炼药师,只能起到辅助作用。一个多月前,他花大价钱四面求请炼药师与他共同合作炼制火菩丹,持续了大半个月的炼制最终失败了,到现在,他见到女儿依旧心情难受。
去求请丹塔的炼药师可以炼制出火菩丹,但必然要焚炎谷大出血,长老会定然不会同意,只是,唐火儿深受老祖喜爱,想来老祖不会看着唐火儿因反噬而死。若是老祖亲自下令,也许还有办法,就算要他付出巨大的代价……
“火儿火儿~我给你带了炼药师来~”简歌亲昵的挽起唐火儿的手臂,和她贴了贴脸,因着所修功法特殊的缘故,启唇的笑声也像是黄鹂轻鸣,自成乐声,“你会好的~”
匆匆出来相迎的唐火儿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她是个英姿飒爽的姑娘,惯来争强好胜,腰间时刻缠绕着长鞭,但在简歌面前,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会苦恼会无奈,半点争不起来,只担忧自己的友人性情太天真烂漫:“你这是从哪里拉来的人?请炼药师都很昂贵,不会让你大出血了吧,哎呀歌儿,这是焚炎谷的事情,哪里需要你来帮忙呢,爹爹自然会想办法的。”
简歌晃了晃头,伸手摸摸唐火儿腰间的长鞭,很自然的歪头将脑袋贴在唐火儿胸口,听到后者的心跳声,思维跳转的速度常人都接不过来:“九龙雷罡火很好听啊~”
“你就知道好听!好听!”唐火儿揪住了她的脸颊。
简歌:“呜……”
林焱早就被允许自主返回天黄城了,就没被带来焚炎谷,唯一一个在场的萧炎不忍直视,默默偏开视线。
他不相信唐火儿和音谷老祖级的尊者相交至此焚炎谷谷主还只是看着……前者别是压根不知道简歌就是音尊者吧?
考虑到简歌的气息收敛非常完美,萧炎感觉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
火菩丹是七品高级丹药,一个年轻的小小炼药师根本解决不了,那么多四面八方请来的炼药大师都没成,何况萧炎年纪看起来比她都小一点。唐火儿知晓这一点,但她也知晓,在简歌的视角里,唐火儿需要炼药师,萧炎是炼药师,正正好问题就可以被解决,她是不会考虑等级与能力问题的。简歌一片好心,她没法出言拒绝,想着稍后私下给萧炎些补偿,弥补他白跑一趟就是了,不算什么大事。
“唐姑娘不必这么快下决断,”仿佛察觉到了她心底所想,黑袍青年倚着焚炎谷山道口的青石,视线微转,忽地露出一个粲然的微笑,“观唐姑娘气色,身怀异火燃烧之余烬,而无异火环绕在身,想来,凭借唐谷主的实力,不至于让唐姑娘被自家火焰灼伤,那么……是在尝试炼化九龙雷罡火时被反噬了?”
唐火儿猛然抬头,看向被她所忽略的方向,青年容貌隽秀,看起来极为年轻,气息也普普通通,完全是平日里不会多让她看一眼的模样,但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简歌,焚炎谷寻找炼药师是为了给她炼制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