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楼就在那里，好像永远都在那里。

那几个袭击者也陆续醒了过来，首领从容地与林理枝道了别，带他们汇入冥楼前进出的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见。

施茵茵捏着那张留有楚天笑字迹的纸，哭湿了脸颊两侧的头发，程簿雨拍了拍她的背。

一排纸人出来迎接他们，手里捧着毛巾和崭新的校服。那诡异的妆容和材质把众人吓了一跳。林理枝反而从容地接过一条毛巾，擦了擦手。左维先前失血过多，几近休克，也取了一条毛巾和一件新校服，躲到一边整理自己。

虞闻星看着这里，只觉得脸熟。依旧有各式各样的人来和林理枝套近乎，只是语气友好了很多。

倒是有几张陌生的脸孔也注意到了她，露出吃惊的表情，却也没多说什么，古怪地看了她半晌，又转身走了。

“我来过这里？”

“你来过，”林理枝语气复杂，“当时我也没能想过，你还能再来这里。”

加点系统就在轮回视野下，用目光就能调取出来。每个人的初始点数有十五，因为倪频的偷渡，轮回额外给了五点作为赔偿。

林理枝先进了一趟冥楼，落专门给她留了个房间，验证了身份可以直接取回力量。她把那团光按进身体，名字后面的点数剧烈波动，最后停留在一个恐怖的数字——一千两百三十四万点。

刚好凑整，还比之前多出不少，看来冥楼之主这段时间用她寄存的力量做了不少投资，她留了一点当手续费，剩下的全当利息了。

加点部分分为三大区块：灵敏、力量、抗性，区块后又有更细致的划分，其他人点数不足，显示的都是“未开放”。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平均分配，林理枝划开区块，每个区块又额外分出两部分，灵敏处分为“速度”和“灵活”，力量处分为“攻击”和“暴击”，抗性处分为“物理抗性”和“精神抗性”。

她按从前的习惯分配了点数，物理抗性可以被足够的灵敏弥补，精神抗性却是越高越好。攻击和暴击尽量以三二比例分配以到达最大收益，最后留下一万点数应急。

“大佬，”有人小心翼翼凑过来，“你有多少点数？”

“大概一千万。”单项数据越过某个值后，往后每一次加点都要收取手续费，是轮回限制高等级摆渡人过分膨胀的一种手段，即使取消加点也不会退还。

加点次数越多，手续费越昂贵，林理枝记不清过去的自己有多少点数，但这次过后，只剩一千万了。

这也是合法偷渡低阶副本在传奇摆渡人中是个公开的秘密，却没人愿意这么干的原因。

虞闻星却很担心的样子：“那个倪频，也是传奇摆渡人吗？”

这个名字引来了不少视线。

“他是个偷别人能力的老鼠，还配不上传奇这个称呼。”有人冷笑着说，“传奇摆渡人一共七位，每个名号都被轮回亲自认可。他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碰瓷轮回？”

林理枝将两滴本源捏得更紧了些，假装自己没有一边拿轮回的工资一边撬对方的墙角。

十五班的几人在原地等了一会，施茵茵终于停止了哭泣：“班长……我想走了。”

“是离开这里，还是离开轮回？”林理枝问。

“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去冥河上找艘船躺进去，睁开眼就是十五班的教室。如果你想离开轮回，进入冥楼，去二楼的天平处问问，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得到一张脱离卡。它是一些人的灾难，一些人的救赎，更多人的噩梦。你自己干干净净地走就算了，别把这个噩梦带给更多的人。”

这番话异常残酷，却含有林理枝式的关心。施茵茵听懂了她的暗示，脸色惨白，却依旧坚定地说：“我想离开轮回。”

纸人们见有生意可做，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将施茵茵簇拥进那栋三层小楼。片刻后，她紧紧闭着右眼，捂着缺了一块的左胳膊，将一滴血滴在空白的卡面上。

残忍的景象将所有人都吓住了。

他们固然渴望离开轮回，但要付出这种代价……还是选择留下吧。

纸人们依旧热情地揽客，看样子是想再收几条胳膊：“客人想清楚了吗？”

“留在冥楼依旧会被判定留在副本中，离开这里就算过关了，脱离卡不能再使用了哦！”

“现在可是最后机会了，客人不考虑一下吗？”

“听说在外面脱离卡要卖两千万一张，还有价无市，在冥楼购买真的很划算哦！”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摇头。

纸人们齐齐叹了口气，很快又围了上来，重新展露笑容：“开发体质，开发体质！”

虞闻星被它们簇拥着迎向冥楼，扭头无措地看向林理枝。对方却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用紧张：“它们只是带你去开发体质。”

大佬都没表态，纸人们只是吓人了一点，仔细看也没什么可怕的。十五班的人如此宽慰着自己，顺从地进了冥楼，被星空地板震惊得说不出话。巨大的天平垂下，接待员从秤盘边缘探出头：“欢迎新来的摆渡人！是要开发体质吗？请按身高性别依次排队，把手交给我。”

施茵茵离开了，程簿雨就成了第一个。接待员的手指冰冷坚硬，沿着掌心断纹慢慢划下，点在某个特殊的关窍上。

星空地板中，某一点微微亮了一下，一股通透感从脚底升起，游遍全身，最终落在左手大拇指上，一枚鲜红指印出现在指纹上，就像有什么人沾着印泥在那用力摁了一下。

“灵异类。”接待员笑容甜美地宣布了这个理所当然的结果，“下一个。”

尽管身体感受漫长，体质开发的速度却并不慢。接待员轻描淡写地在每个人手心点了一下，很快就宣布了结果，活像什么大型分类现场。左维的体质是力量类，作用形势是光芒和“场”，却被特别加上了一条备注：对死灵有一定克制作用。

虞闻星是女生队列里的最后一个，忐忑地伸出手，任接待员抚摸过她的掌纹，而后轻轻“咦”了一下：“因果类……洞察之眼？”

“因果类很特别吗？”

“当然。”服务员轻快地说，“上一个因果类的体质，还是带您来到这里的那位小姐。七年过去，她已经成为传奇摆渡人了。”

七年前？

林理枝今年十五岁，也就是说，她通关第一个副本时，只有八岁？

虞闻星脸色沉重地出了冥楼，林理枝不知道从哪拿来了一篮葡萄，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连皮带籽，深刻地诠释了什么叫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见虞闻星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聊作安慰：“体质刚开发时都挺弱的，需要足够了解它才能让它成长。”

“你见过年龄最小的轮回玩家多少岁？”

林理枝愣了一下，很快了然地笑起来：“就是我自己，八岁。”

那只是个意外，何况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十五班的学生们在兴奋地交流着自己的特殊体质，进来时还有三十多个人，出来却只剩下了十七人，还有一个施茵茵即将离开。一个月并不能让他们彼此间变得多么熟悉，一场共同经历过的、光怪陆离的冒险却可以。

大脑总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创伤。他们谈话说笑，尽情挥洒着劫后余生的快乐，将那些牺牲和鲜血全都遗忘。林理枝抱着她的葡萄，站在虞闻星身边，默默看着这一切，忽然把篮子递过去：“吃吗？纸人给的。”

虞闻星学着她的样子把葡萄塞进嘴里，连皮带籽嚼碎，忽然死死抱住她，手指紧紧抓起林理枝后背的衣服。

脆弱重新占领灵魂的高地，眼泪从眼眶涌出。花名册终究填不满一页A4纸。冥河依旧在那里，不知从哪来，也不知从哪去，就像那些消逝在轮回里的灵魂，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过另一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