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最深恶痛绝的、就是同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共处?”
骊欢满眼嫌恶,抬手捋了捋织绣金丝牡丹的宽袖,乏味道:“哦是了,我差些忘记,这可是你的的拿手好戏。先软言相哄,失了耐性便要怨恨我不识好歹,再露出獠牙狠狠咬我。”
“……”
楚慕眉骨微敛,扫过骊欢纤瘦的身躯,目光幽深地宛若一池浓墨。
若要深究错处,昨夜是骊欢自己反复拿楚谚刺激他,他才一时没收住骨子里激荡的恶意。
后至床褥之间,女子破碎的啼哭,水润的唇舌,与他勾缠的汗淋淋的发丝,在他掌心一寸寸柔软的近乎化作春水的肌肤……他禁食太久,心底又攒着盛怒,怎能餍足?
但抛开这些不谈,床榻上终归是他违背了骊欢的意愿。
骊欢说得不错,他就是这种人,温言软语的诱哄讨不到利处,他就容易自拆面具,露出辛苦伪装下的凶戾嘴脸。
所以骊欢明知道他是这种人,又何必非要提及楚谚刺激他?
楚慕喉结滚动,脖颈中两排刺穿血肉的齿痕泛出丝丝痛意,歉然认罪道:“初初,昨夜是我该死,我不该一时气昏头就……”
骊欢睁大眼睛,瞳孔搐动,出奇地想大声驳他“那你为何还不去死?!”
嗓眼尖利的颤音恨不能骂出来,她霍然站起身,冷淡哑声道:“你若当真有一星半点歉意,就快些离开这里!这几日别再来烦我,我不想看到你!”
楚慕搭在桌沿的指节略微一动,面色沉如凉水,漆眸中本就浅薄的悔意霎时褪得干净。
好啊,转来转去,在这等他呢。
骊欢打小是药罐子,那样脆弱柔软的性子,为何屡屡要被他逼进死胡同里、撞得鲜血淋漓才愿意止步回头?
“行,你不愿见我,我走便是。"
楚慕挺直背脊,胸口闷得发紧,温和道:“初初,只要你遵医嘱,按时服药用膳,我断不会来烦你。只是……今夜你不能离开凤鸾宫,外头风大,你身子受不住。”
“皇宫里多的是软轿步辇,不会冷着我,不用你假好心。”
楚慕压低唇角,仍欲阻止。
骊欢镇定自若地抹开脸,抢声续道:“我梦到我阿娘了,小时候她总喜欢带我进宫放风筝,我今晚就是要去祭拜她。”
见女子煞有介事的模样,楚慕周身寒意趋于结冰,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骊欢等不来他再劝,心中微茫的希冀骤然强烈两分,面上无甚情绪地盯着他:“你不要跟着我,我阿娘在天有灵不会想看到你。”
话毕,扶着贵妃榻朝外走。
方才槐序杵在殿门处,已然朝她投递了好几个眼神。轿辇与内应的宫女皆已准备妥当,她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
楚慕目光攫夺她的背影,瘦伶伶的纤腰一掐就断,在她堪堪提步踏出门槛时,冷笑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去把你小侄子杀了。”
脚下一软,骊欢撘住门框的手掌狠狠一颤,立时僵滞地顿住步子。
似没听清男人阴沉的话音,她慢吞吞转回身,便见楚慕闲散地把玩着一只青釉杯盏,两道鹰隼却直勾勾逼视她。
“怎么,急着半夜三更去祭拜爹娘,倒忘了还有个活着的小侄儿?他是你堂兄唯一的骨血,年纪还那么小,生的可爱,孝顺又懂事,他是无辜的。”
脑中轰然一声,骊欢遍体生寒。
两片唇瓣不受控地哆嗦,槐序紧紧搀扶着她的小臂,她才勉强站稳身子,讷声道:“你这个畜生,你太卑鄙了!”
“对!我要杀骊彻概因我是畜生,我是怪物,我卑鄙歹毒、龌龊不堪!我怎么可能当真放任骊家的独种活下去?”
楚慕顺口应承着,明珠流熠的暖光打在他的鼻骨与下颌,挺拔流畅的线条一分分变得冷硬,凤眼再度扬起残忍的阴戾之色。
“概因如此,初初,你大可不必因为骊彻死自责难过啊,我杀他同你又没什么干系,你想走就走罢。”
“我说过,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里都成。逐月祭拜爹娘,还是去云雀殿找你的月亮、找你的裕王哥哥,我一概不会拘着你,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你欢喜就好。”
骊欢骇然望着楚慕,眸中模糊一片。
一团鼓胀的郁气挤压胸腔,喉头似被生着倒刺的铁钳死死扼制,她唇瓣嗫喏,只咿呀发出半截颤音:“你不能伤害彻儿……”
楚慕无奈“啧”一声,凤目张扬,扯唇看着她:“我说了,我要杀骊彻与你无关。你不是喜欢楚谚么?去云雀殿找他啊,还是想我亲自派人送你去裕王府,送你去平荆跟着楚谚厮守?”
“皇上,求您别再说了!”
槐序半拥住骊欢抖索的肩头,惊觉骊欢体温凉得吓人,却又渗出细密薄汗,忙不迭想求楚慕传唤太医。
骊欢掐住槐序的胳膊,颤巍巍摇了摇头,目光黏着楚慕冷峻如铁的面容,登时水雾迷蒙。
每回争执,她都会对这个畜生生出新的认知。
不必再妄想同楚谚见面、更不必细思楚谚现今的处境……她自身难保,她不能离开这里,彻儿还小,还在东篱院等着她的守护。
无论如何,她不可以让彻儿出事的。
心如擂鼓,思绪几番辗转,骊欢面色惨白地透明,哑声垂泪道:“我错了,凤鸾宫、凤鸾宫好得很,我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去。”
殿外枝叶窸窸窣窣带起一阵夜风,拂动她轻纱薄翼般的衣袂裙带,险些连带着她整个人一并卷入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