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拐角把二人彻底隔绝开，季禾停在镂空的台阶上。

她的手将扶手抓得紧紧的，能感受到季禾现在努力克制地装作无事，不回头看。

“都结束了。”

陆时延跟过来，抱住她。

季禾只是笑了笑，她的手放进陆时延的臂弯，跟在他的身边离开咖啡馆，冷寒扑得季禾的思绪终于清醒些。心底某处霎时间就变空了。

“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开心。”

季禾垂头，忽然出声：“我以为自己会很恨她，”眼泪起初只是无声地滴落，到了最后，季禾的手掩盖住自己的脸庞：“但是我连恨她都做不到——”

陆时延把人抱紧。细细的呜咽抽泣，她哭得让人心碎。

“可是我很高兴。你不会再因为她，因为过去，折磨自己。”

明明比季禾还小几岁，但陆时延在季禾面前都是无害的，情绪过分稳定。无论发生什么事，给足季禾充分的情绪价值。

比如现在。

“选择权一直都在你的手上。宝宝——”陆时延跟她对视，指腹擦拭她的泪珠，漂亮的桃花眼弯起：“你怎么做得这么好？好棒啊！”

那双黑眸再次蒙上了一层雾气。

季禾埋进陆时延的怀里。

“真的吗？”

她小声喃呐。

陆时延笑得温柔，手抚摸着季禾柔软的发顶。

“当然啊。”

陆时延用最温柔的方式去避免苏瑜音给季禾带来的伤害。

.

哭泣过后，靠在陆时延的怀里，季禾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车子在主人的授意下以一个非常平缓而慢的速度行驶，陆时延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季禾的头发。

季禾的发量很多，发丝柔软黑亮，陆时延兀地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季禾的时候——

雾气朦朦的雨天，鎏金双色长裙，蓝灰色长发。

燥热，沉闷。

就像少年的心，在那一刻反复的躁动不安。

世界都是她的陪衬。

陆时延是一个从不去幻想的人，那不切实际。但从那一天后这却发生了无数次。

他幻想，渴望季禾……

很多人在陆时延耳边或有意无意地提及有关于季禾这个人。

陆时延一直都知道，季禾是一个恶劣但藏不住善良的大小姐。她太耀眼，有很多人骂她，但同样有很多人转眼就会喜欢她，所以当她把目光放在陆时延身上的时候……

即便知道伴随着的是不怀好意。

可陆时延还是会纵容她的这份恶劣。

季禾甚至不需要朝陆时延走过来，她只用站在原地，短暂地在他的世界驻足片刻，陆时延就会拼尽所有向季禾而去。

不太真实的回忆让陆时延开始怔松。

男人炙热的吻落在怀里睡着的漂亮侧颜上，起初是温柔的，到了后来，逐渐变得恶劣。

季禾不知道司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感觉后半程睡觉也不安稳，

在梦里她被一只大狗子给缠住，想跑，却又被捏住后颈被叼走了。回头一看，刚才还很可爱忍不住想贴贴摸摸的大狗子变成了狼。

季禾倏地惊醒。

伴随着的电梯升降抵达的提示音拉回了季禾的思绪。

“醒了？”

陆时延宽阔的肩脊靠在门上，把怀里的人抱得牢牢实实。

他的声音莫名有点低哑。

季禾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陆时延放自己下来，后者没动，反而抱着人朝客厅放着的圣诞树的方向走过去。

这是季禾和陆时延昨天一起布置的，

很高大的一棵，光是拆包装就是大工程，到了后面装扮的活儿大多都是陆时延干的。

室内的灯没有开，圣诞树的光芒柔和，同样温馨。后边就是那座嵌入式鱼缸，散发着幽暗神秘的淡蓝光晕，热带鱼在游动，很美丽。

季禾的心尖颤了颤。

她和陆时延还没有在这儿过过夜。

“怎么办，清单上的计划都白写了呢——”

季禾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懊恼。

今天是圣诞，按照二人原本的计划去徐家吃完饭后，剩下的时间可以过一个很完美的二人世界。

吃一顿烛光晚餐

看电影

散步

看烟花

……

都是清单上浪漫得庸俗的计划，陆时延写下来的时候，季禾嘴上掀起庸俗，但是在心底期待了很久……

刚才怎么就睡着了呢？

现下她是真的有些懊恼失望。

女孩的嘴唇撅起，看起来很不满意。

“那些事我们明天。后天、每一天都可以做——”陆时延握住她的肩膀，让季禾去看圣诞树。

刚才她没注意到，现在再一瞧，那儿堆满礼物。

“今晚我们做更有意义的事，拆礼物，可以吗？”

他的嗓音抓耳，故意诱惑人。

前一秒还因为错过今晚的浪漫计划而产生的懊恼一下就消失掉，她揪住上面的缎带蝴蝶结，努力牵平唇线，故作糊涂：“啊——”

“这是圣诞老人准备的吗？！！”

“对啊。你的圣诞老人。”

陆时延单膝跪在季禾对面，含笑注视着她拆礼物。

昏暗的光线下丝绒盒子被打开，夺目光泽散发出来，是一条很耀眼的蓝钻项链。

菱形切割，水滴簇状设计。

让人看一眼就容易心生喜爱。

陆时延晃了下神，惊诧一瞬后又失笑。

这里有28个礼物，每一个都是陆时延亲手包装的，但是他没刻意标记，所以他也不具体记得每一份里面是什么。

只是……

陆时延没想到季禾随手拆的一份会是那条蓝钻项链。

季禾刚离开的那两年，陆时延是很不死心的。那个时候奶奶去世了，他就一个人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赚来的钱在还清了债务后，剩下的所剩无几的钱都花在了机票，以及，这条精美、昂贵，但是和窘迫生活完全不符合的项链上。

余生前二十年，陆时延第一次拍下如此昂贵的物品。看到它的第一眼，他就认为她会喜欢……

可是无数次的来回返航中，陆时延都没送出去。

说不清是抱着怎样的心理，这堆礼物里有比这条项链昂贵的，更漂亮的……可是他还是不大甘心，于是陆时延把它藏了进去。

纤弄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陆时延的眸光复杂。视线上移，他看向季禾的面容的时候，额头甚至渗出了细汗。

“——好漂亮啊！”

她惊喜出声，看着陆时延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陆时延搭在季禾腰上的手轻轻地摩挲，眼底的光亮得像是能融化掉一个人。

季禾看了又看，说不上来，但真的很喜欢。拿起来比划了一下。

见状陆时延接过，男人的手细细地在颤抖，向来灵活的指尖打滑，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替季禾戴好。

她转过身，手放在上面，看不见效果，于是问陆时延：

“好看吗？”

季禾今天外面穿的皮草，脱下来里面是一条黑色裙子，皮肤白皙，线条细腻极具美感，不是季禾衬宝石，而是宝石衬她。

陆时延注视着季禾的眼睛，认真地点头：“非常好看。”

季禾笑着去勾陆时延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奖励性地亲了一下。

陆时延要加深这个吻，却被季禾给挥开。身后的人紧紧贴季禾的身后，她在专心拆礼物，没注意那双作乱的手。

裙子的拉链设计比较隐蔽，陆时延摸索了很久，才终于找到。

男人迟凝了一下，思索在这儿拉下来的可行性，他亲了亲季禾的耳垂，把正拆礼物拆得开心的小姑娘拢进怀里，

“宝贝，我可以拆我的礼物吗？”

季禾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你拆呗”，接过“刺啦”一声响动，她感觉到腰侧一凉。

男人的手很凉，拢在某处柔软上激得季禾缩了一下身体，向后靠。于是，更方便陆时延的动作了。

“你干嘛！”

季禾的声音软绵绵的，听上去很羞涩，但没什么威慑力。

“拆我的礼物啊——”

陆时延这样回。

不是这种拆法！

季禾反驳的话因为男人手下加重的力道出口成了娇软的嘤咛。

地上由男人放了一条足够大的干净毯子。

陆时延把季禾抱得很紧，紧得想把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季禾脖子上的项链还没取下来，随着二人愈发剧烈的动作，咯得季禾胸口疼。

她伸手去推陆时延，男人喘息着把项链取下来，这次倒是很快。

别墅区户与户之间的距离感很适宜，没人打扰，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宝宝，好爱你啊，我好爱你。”

陆时延的情感满得溢出来，他低头去吻季禾染上水光的眼，不断地呢喃告白。

季禾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的脸颊上，湿热，滚烫，她努力聚拢被撞击得散开的意识，意识到是陆时延的眼泪……

放在男人腰上的手上移，季禾抱住陆时延的脖子，她不管不顾地去亲他。

陆时延听到季禾说：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很多人都说爱她，可当她没有光环，需要服药稳定情绪，无法及时给予伴侣等同回应的时候，这份喜欢就会变得很脆弱。

她的生活就像一个怪圈。

大概会有走出来的一天，也不能永远不会有。

所以当察觉到自己放在陆时延身上太多依恋的时候，季禾开始想要逃避，六年而已，她觉得会好的……但是她又把自己困在了另一个原地。

季禾大多时候都是勇敢的，但唯独面对陆时延，总是怯懦。

她的步子很慢，慢得几乎瞧不出朝陆时延跑过去的那一步。所以无比庆幸，无论她困在哪个方向，陆时延都能找到她，不管她多慢，陆时延都愿意等着她

——把季禾拉出怪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