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深从小到大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自己好兄弟跟自己表白的情况。

而且人家一开口就说从刚认识的时候就已经看上自己了。

鲁深的大脑迟迟未响应，半晌才缓缓开口小声问了句：“我们能换个姿势吗？”

鲁深还被齐明压在地上，这个姿势就……感觉怪怪的。

“啊，抱歉——”齐明说着要起身，一抬头脑袋就“咚”的一下撞到了茶几边沿。

恰巧鲁深也直接准备起身了，结果齐明脑袋撞这一下头不仅没抬起来还反而压下了许多。

齐明头一压，鲁深头一抬——两个人都感觉到自己唇上一瞬间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们浑身像触电了般瞬间僵住了。

上一秒两个人还傻在那儿，下一秒都面红耳赤地慌张起身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齐明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我知道。”鲁深亦是如此。

这下好了，两个人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继续交流了。

“那……那我刚刚表白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齐明低着头完全不敢直视鲁深。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不索求一段关系。”齐明皱起了眉，尴尬情绪敛去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止境的失落感。

鲁深沉默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齐明而已，但齐明似乎误会了鲁深的意思。

齐明转身就要走，但是又被鲁深拉住了。

“这么晚了你走回去吗？这个点回去你家里人肯定也会说你吧？”鲁深的意思是想留明在他家留宿一晚。

齐明没有给鲁深回应，但看样子也没有答应鲁深的意思。

“那如果你要走，你就把话都给我说清楚再走。”鲁深松开了齐明的手腕。

“你看上去很害怕——但我记忆里的齐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鲁深都直接喊齐明的全名了，这下是认真的了。

“……我怎么不怕？如果我们就保持普普通通的朋友关系，我可以理所当然地一直留在你身边——但现在我把这层关系捅破了。”齐明低着头说。

“可你以前问我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也说过我会不会拒绝你也不一定。”鲁深皱起了眉。

“可你连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我都不知道吧？”齐明终于抬起头和鲁深对上了视线。

鲁深头一次见齐明眼眶这么红，一副马上就要哭了的样子，这让他心里有点难受。

“我……”鲁深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齐明有没有这个心思，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谈恋爱。

“你别哭啊，我连女孩子哭都应付不来，你一个男孩子哭我更哄不来了啊。”鲁深有点着急。

齐明不吭声，但眼泪眼看着就要溢出来了。

“我——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鲁深也是一时嘴快就说出这话来了。

齐明当然知道鲁深说这话是又没过脑子了。

“我困了——今晚睡哪儿？”齐明抹了把眼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鲁深也识趣结束了那个话题，讪讪开口：“老姜以前的那个房间。床单被套都换了的，他走了就空出来作客房了。”

齐明只是点点头，然后就离开去他的房间了。

鲁深现在一个人了，但脑子里还全是齐明和他表白的话，一直在他耳畔回荡着让鲁深的心也乱跳个不停。

他是喜欢齐明吗？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他听了那些话还会心跳加速呢？可喜欢的话真的是能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吗？

这些问题对鲁深死缠烂打，让鲁深烦躁不已。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和齐明的关系这么复杂——或许从一开始就很复杂，只是鲁深他一直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再见面就已经冷静很多了，氛围还算轻松，一起吃过早餐后鲁深就送齐明一路到了大门口。

但齐明人一走，鲁深的表情又凝重起来了。

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让鲁翰林都看在了眼里。

“你没跟齐明和好吗？”鲁翰林坐在鲁深身边问。

“和好了，但是……”鲁深也不知道自己这件事该不该和鲁翰林说。

“但是什么？外公我也算是过来人，又带过那么多大学生，你可别觉得外公对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事什么都不懂啊。”鲁翰林悄悄瞥了一眼鲁深，他好像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这个阳光开朗乖孙孙这么苦恼。

“……外公，怎么样算喜欢一个人？”鲁深开口问。

听到这个问题，鲁翰林立马就知道鲁深这是什么情况，然后给自己做了些心理准备。

“在一起时会感到很舒服，看见对方就觉得很开心，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对方，高兴的时候你第一眼就去看对方——那就叫喜欢人家。”鲁翰林也只是举了些简单的例子。

“……那我要是现在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鲁深很怕鲁翰林因此骂他，因为鲁深觉得自己现在高二，现在想这些问题也算是思想抛锚了。

“外公你会生气吗？”

“不会。”

鲁翰林的回答出乎鲁深意料。

“为什么？”

“你这个年纪有这些想法不是很正常吗？你初中的时候我就很担心你会早恋，结果发现你在这方面真是单纯得简直算迟钝，所以也就没有担心过你的恋爱问题了。”

鲁深怎么感觉……自己外公这话听着怪不舒服的？

“但是迟早会开窍的，只是时间问题——与其刻意花那么大力气阻止你，还不如让你自己碰个壁尝尝会是什么滋味儿。”鲁翰林说得倒是很轻松。

“……那如果我喜欢的人是齐明呢？”

鲁深这一问差点没让鲁翰林憋住，鲁翰林从来没想过鲁深第一个喜欢的人会是他关系那么要好的兄弟……一是认识那么久了，二是齐明也是男孩子，鲁翰林一时真有点接受不了。

但一阵沉默让鲁翰林很快冷静下来了。

“你真的确定自己喜欢他，喜欢男生吗？”鲁翰林皱着眉问鲁深。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对他的感觉就是怪怪的……我也讨厌他跟别的女生说话走一起，我也想让他就一直留在我身边……这次跟他闹这么久矛盾，我才知道自己那么怕失去他。”鲁深无精打采地说着。

鲁翰林没有说话。

“他……他昨晚跟我表白了，他说他初中刚认识我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有点喜欢我了，一直到现在，他还是很喜欢我。”鲁深接着说。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鲁翰林问。

“我没有回答他，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他跟我表白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喜欢他的，但是我又觉得可能算不上那种‘能在一起’的喜欢……可今天送他走的时候我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鲁深是真被这问题烦得心力交瘁。

“我说我们可以试试。”鲁深补了一句。

鲁翰林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那就试试，不喜欢不合适就分开，你如果真心喜欢他……”

“我也没意见，你们俩能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但绝对不允许你因为这个耽误了学习。”鲁翰林妥协了。

说实话，鲁翰林也挺喜欢齐明的。但是鲁深短短一会儿说的这些话是让鲁翰林直接大受震惊：

首先，鲁翰林以为自己乖孙孙喜欢上琮城二中哪个女孩子了，所以在苦恼这个事情；然后，自己孙孙说他喜欢的是齐明……喜欢的是个男生，还是从初中就是同桌，关系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再然后，自己孙子说是齐明开口表白的，所以原来是齐明一直喜欢自己孙子；最后，自己这孙子都还搞不懂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人家，就……就答应了人家的表白。

怎么说呢，鲁翰林突然感叹起了现在的年轻人玩得真花。

但是鲁翰林其实很宠鲁深的，鲁深很懂事，鲁翰林几乎没有为鲁深操心过什么事，所以这一次鲁翰林还是更偏向于让自己接受齐明——虽然可能需要不少时间做心理准备，毕竟这种事情在鲁翰林这一辈眼里看来，接受起来真有点困难。

但鲁翰林没说。

鲁翰林只是想，或许是要试试了鲁深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齐明，喜不喜欢男生；而且鲁深从小到大好像也没有喜欢过谁，鲁翰林也不忍心一棒子打死鲁深这个“初恋”（鲁翰林觉得应该算吧），更何况鲁深和齐明认识那么久了，关系一直很好。

“外公，我会再考虑考虑的。”鲁深是这样和鲁翰林说的。

鲁翰林其实也很担心：就从鲁深毫无顾虑地跟他说这些事来看，鲁深似乎都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男生在一起是一件惹人非议的事情。

“真要在一起的话，你不怕被人在背后说闲话戳脊梁骨吗？”鲁翰林还是问了鲁深。

“说就说呗，”鲁深抿起了唇，“我谈恋爱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不喜欢看就别看，我让他看我谈恋爱了吗？”

鲁翰林没说话，也不好说他是个什么看法。反正鲁深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就行了。

……

转眼来到大年初一，齐明在给黎谱说生日快乐的时候就把这事和姜何黎谱说了。

被问起结果的时候，齐明说：“他说愿和我试试。”这句话出来，姜何和黎谱还在替齐明高兴的。然后齐明又说：“但是他果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我，我感觉他就是把‘好兄弟之间的好感’跟‘喜欢我的好感’搞混了。”这话一说完姜何和黎谱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齐明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齐）早知道不跟他们俩说这事儿了。

（齐）I'm a joker……

“真服了你们俩，没一个——”安好心的。

齐明话没说完，就听见楼下自家门铃响了。

“家里来客人了，不跟你们俩聊了。”齐明边说还边翻了个白眼，然后挂了电话。

“来了——”齐明出房间去准备开门，果然看见了客厅里自己那几个无动于衷的家人。

齐明心里很郁闷，于是在心里又翻了个白眼：外面大门的对讲机就在门边，几步路的距离，也没一个人愿从沙发上起身来看一下，就等楼上的齐明来看。

“你好，找谁？”齐明耐着性子看屏幕上来的人是谁。

对方扣着羽绒服的大帽子，脸还没露出来。

“哦，是你给我开门呀。我还以为会是你家里人呢。”对方把帽子摘了下来。

齐明一听见这声音，心也跳了脸也红了。

“你怎么来了？你等下，我给你开门。”齐明开了大门的电子锁后随手围上围巾，就拿上钥匙出门了。

家里人没管他。

门口，两个人见上了面。

“你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齐明看鲁深被寒风吹得鼻子都红了，刚围出点温度的围巾就取下来围鲁深脖子上了。

刚好也遮住了鲁深的鼻子。

“你这围的，不如直接给我带个口罩。”鲁深笑出了声，理下围巾压到了下巴下面。

以前冬天一起在外面玩，齐明也会这样给鲁深围围巾，好像成了习惯：齐明习惯天冷把围巾给鲁深了，鲁深也习惯出门在外围上齐明的围巾了。

“来找我有事吗？”齐明问。

“想找你出去玩呀。”鲁深笑嘻嘻地说。

“今天这日子，外面也没什么店开门吧？而且这个点感觉外面也没多少人呢。”齐明是说这时候出去可能没什么好玩的。

“但是今天是个好日子呀。”鲁深歪头小声嘀咕着。

齐明到底还是不忍心拒绝鲁深的，而且他们两家隔得很远，鲁深来找他也走了不少路了。

“我回去换个鞋子我们再出去，行吗？”齐明问。

“那我跟你一起吧，也好让你爸妈看见你跟谁出去的，免得多心。”鲁深笑得很开心。

齐明眉头微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鲁深。

见到鲁深的时候，齐明家里人还是热情的。

“哎呦，鲁深呐，进家里来坐坐吧？”齐明的母亲招呼鲁深。

“谢谢阿姨，我找齐明出去玩呢。”鲁深礼貌地笑着回答。

“哎，好——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啊。”齐明母亲笑着叮嘱他们两个。

齐明换好了鞋，轻轻推着鲁深关门走了。

想起鲁深还带着自己的围巾，齐明顿时心里有点后怕，但又一想到他家里人压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