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特别是姜何这种可塑性正强的年纪,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虽然姜何话还是不多,但一个暑假他身上发生的改变还是非常明显。至于这种受鲁深影响带来的改变到底是好是坏,也没人好说。
至少姜何就面上看着开朗了起来,情绪表现比以前明显了许多——姑且当是个积极的变化吧。
只是姜何并没有觉得自己变成这样有多好:他不需要自己变成这样,就以前那样不冷不热的状态才是最方便他应付生活的。
体会过自由自在的舒适后再让他回到以前的生活,严重的抵触心理让姜何很难受。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和鲁深吐露自己心里的极端想法的,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似乎已经很多次了。虽然和别人说起这些并不会让现实发生什么改变,但至少能让他觉得他身边还有人陪着他,会好受许多。
在学校里一天比一天难熬——又或者说,姜何觉得活着才是一天比一天难熬。
以前姜何觉得死亡是剥夺人希望的东西,而现在姜何却觉得——
死亡,也是给予人解脱的东西。
他不再畏惧死亡,反而开始期待死亡。
……
冬天,是个刚好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季节。
把自己裹严实点,或许周途明就不会再想着扒自己衣服找乐子了,说不定周途明也会因为厚衣服碍手碍脚也懒得跟自己动手了。
姜何还是坐在角落里,每天觉得自己像只害虫一样的,占用着教室角落的空间,污染着教室里的空气。
想解脱自己的想法还驱使着他的身体保持运作,但心跳似乎早就已经停止许久了。
特别是在,他被鲁深抱怨了一通后。
但是他没有怪鲁深的,他觉得是他自己过度倾诉了,忘了人总有忍受负面情绪的上限。
……
“真搞不懂你一天那么抑干什么,你他妈看开点不行吗?”
“你干嘛就非要钻牛角尖去想那些事情啊?”
……
姜何也不是第一次听鲁深生气骂人的时候说脏话了,但当鲁深正儿八经对着他说的时候,姜何还是觉得……
那种感觉很不可思议。
可能……可能这件事他们俩都有错吧,但姜何还是觉得主要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自那以后,姜何和鲁深似乎就疏远了许多,两个人也没有走在一起了。
马上又要期末考试,但姜何这几天没有去学校。
周途明一桶冰水泼姜何身上,姜何就着凉生病了。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姜何经常生病也不是因为自己身体抵抗力不行,更多也是因为在学校被欺负后他自己都没有注意照顾好自己,着凉感冒是最常见的情况。
只是这次姜何发烧一直高烧不退,让姜平升发现后就给姜何请假了。
烧得脑袋晕乎乎的,他刚喝完退烧药,体温还没降下去,就动也不动地坐在公司休息区的沙发上发呆。时不时有过来休息的员工陪他,倒也不算太难受。
退烧药喝了有效果,但效果不佳,高烧退成低烧,就再也退不下去了,姜平升还是想着等他忙完带姜何去医院检查一下。
看见桌上成堆的文件姜平升就有点着急,他也知道生病不能拖,更何况姜何已经烧了一两天了,可他实在走不开啊。
正在姜平升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办公室的门就突然被敲响了。
“进——”姜平升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
慢慢地,门被推开一条缝,姜何的脑袋就探进来了。
姜平升脸色立马好了很多,轻声询问姜何什么事。
“你今天也很忙吧?我现在能一个人出去走走吗?”姜何小声问。
姜平升沉思片刻,没有答应姜何这个小小的请求:“不行。但如果你现在没有发烧,我应该会同意。”
“……”姜何没说话,轻轻带上了门。
(姜)没有发烧,我也不会有时间出去了。
他只是想去旧城区那边看看刘倩了,不过现在刘倩应该还在学校,所以他想着去看看刘倩奶奶也行的,他就是想和一个人舒服地呆上一会儿,他会注意不和对方吐苦水,也会注意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仪态,他只是想和一个他熟悉的人在一起简单聊聊天。
一直等到晚上七八点,姜平升终于忙完从办公室里出来了。姜何还对着休息区的落地窗外发呆,姜平升过去抬手就是摸姜何的额头看看有没有退烧。
还是有点烫。
姜平升觉得很奇怪,这烧怎么就一直退不下去呢?明明只是个普通的感冒而已。
“走吧,带你去医院看看。”姜平升伸手去拉住姜何的手,带着他离开了公司。
(姜)……不会检查出什么别的问题吧?
(姜)要是让他知道了我在学校一直挨打怎么办,我身上还有淤青没有消……
姜何感觉很心虚。姜平升平时对姜何其实是不管不问的,两个人各忙各的,姜平升根本不知道姜何每天干了些什么事,他只能从冉煦和郑伯嘴里听到些关于姜何的话。
冉煦从来都是说姜何不听话一点都不乖,但郑伯又说姜何很懂事很能干——姜平升还是更偏向郑伯的,因为他知道冉煦非常不喜欢姜何,而且姜何在他面前确实很乖很听话。
察觉到姜何的手在发抖,姜平升低下头去问姜何:“怎么了?很难受吗?”
姜何吓得一激灵,连连摇头。
“没事的,郑伯开车送我们去医院很快,一个感冒不会把你留在医院里的,”姜平升安慰着姜何,“我带着你她不会说你什么的。”
姜何明面上点着头,但心里还是很慌。
不过这次还真让姜何猜中了,来医院做个检查,什么都让姜平升知道了。
真的很为难,如果姜平升找了周途明的家长说起这个事,周途明或许会在学校报复姜何,而且他现在也很气愤冉煦回家了还要打姜何——检查一趟下来姜何身上哪儿哪儿都是不小的问题,这让姜平升心情非常复杂。
“明天就不去学校了,反正明天周五,学校也要放假了。”姜平升在车里和姜何说。
姜何没吭声,就疑惑地望着姜平升。
“关于你的事,我得和你……和冉煦商量一下。”姜平升突然不在姜何面前喊冉煦是他妈妈了。
因为姜平升突然发觉,姜何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在家里说过太多话,或许姜何也一直没有把他和冉煦当过父母。
毕竟父母不该是姜平升冉煦这个样子的。
……
姜何难得有了一点空闲的时间,就在周六的时候去了旧城区。
他把滑板也带上了,因为他也想把滑板让给刘倩玩玩,刘倩一定没玩过的。
路上他还看到了鲁深和鲁明义买完菜回家,但他也没上去打招呼,只是绕开他们走了。
好久没有见到刘倩,在没见上面的时间里,刘倩长高了不少,头发也长了很多。
那个小乌龟,也还是被刘倩挂在书包边上的。
“好久没有见到面,想死我了。”刘倩被姜何拉着下楼准备出去玩。
“我也想你——感觉有好多好多话想你说。”姜何笑着回话。
“我先说我先说!——我现在不是上初中了嘛,我们初中是住读,周五下午回家,然后周日下午再回学校……”刘倩跟在姜何身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她上初中之后的事。
姜何听着感觉很有意思,至少听刘倩说起她和她同学相处的趣事时,姜何觉得真的很好玩。
“你要不要试试滑板?我专门带来给你玩的哦,”姜何伸出手笑着问刘倩,“我扶着你。”
刘倩眼睛一亮,搭上姜何的手就小心翼翼地站上了滑板。
重心不太稳,刘倩站在上面怕得要死,因为她怕她腿上这抖个不停,滑板会先滑走然后让她一屁股直接摔地上。
“别怕嘛,我在你身边护着你,你不会摔的。”姜何被刘倩逗笑了,因为刘倩现在这样子就跟他一开始学的时候那样子一模一样。
“那那那那你可千万不要松开我啊!”刘倩站在滑板上摇摇晃晃的,手上死死攥着姜何的手。
姜何牵着刘倩慢慢在空地上滑了几圈,让刘倩慢慢习惯了站在滑板上的感觉,重心也就稳下来了。
“我其实以为再见到你你会比以前多长点肉呢,没想到见到你肉没长多少,个子也没长多少。”刘倩笑着调侃姜何。
“呃……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饭,自然也长不起来肉嘛——至于身高,说不定等我也上了初中,我也能一下长高不少呢。”姜何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脑袋。
看刘倩玩得高兴,姜何也就顺口多夸了刘倩几句:“你个子高了不少,也比之前漂亮了许多呢。”
这话可中听了,刘倩的脸一下就红起来了。
“切,进了有钱人家里,嘴巴倒是会说些讨喜的话了。”刘倩小声说。
“我以前说话很不中听吗?”姜何惊讶地问刘倩。
“你以前?你以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刘倩回答道。
“但是我这次说话也是说的心里话啊,真没过脑子的。”
“——!”刘倩的脸瞬间红透,支吾半天没说出一个完整的词来。
“怎么了?”姜何歪了歪脑袋。
“没什么!”刘倩脱口而出,连连摇头。
不知不觉中姜何已经陪刘倩走回了楼下,刘倩上楼时又回过头来和姜何说话:“夸女孩子漂亮这种话,你就不要随便和其他女生说了——会很容易让人家误会你的意思的。”她的脸依然是红红的。
“反正你不会误会我的意思,那就多说给你听嘛。”姜何倒是笑得很爽朗。
刘倩无语,嘴上“啧”了一声就快步上楼去了。
姜何还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和刘倩分开后他的眼神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
“为什么都没有再见你来过旧城区这边了?”
身后幽幽传来的声音吓得姜何浑身一哆嗦,他转身就看见了以前总是在暗处盯着自己的那个怪叔叔。
(姜)他、他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
(姜)已经在我身后多久了?
姜何很害怕,过了这么久,他还清楚地记得刘倩说的关于这个怪叔叔的事。
恐惧感驱赶着姜何撒腿就跑,完全没敢回头注意这个怪叔叔有没有跟上他。
姜何只感觉到来自那个怪叔叔的注视感没有消失,所以他就一直跑,完全不敢停脚。
这个男人只是看着姜何跑走,然后默默地跟了上去。
“噢,我忘了……他好像只跟自己亲近的人说话……”
男人的眼眸里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
“没事,没事——再找到了就好……再找到了就好……”
这种注视感,姜何一直跑回姜家附近才让他摆脱掉,平时于他而言陌生清冷的姜家在这一刻竟也有了丝温度。
“小何?怎么现在才回来呢——你都已经错过了晚饭吃药的时间了,医生说过了,你的伤必须一天三次药慢慢养,怎么出去玩还能忘了呢?自己都不照顾好自己……”郑伯遇上姜何又开始唠叨起来了。
那双眼睛,那个怪叔叔盯着他的眼睛——让姜何看见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
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