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谱从来不是一个讲究发型的人，但是要剪头发的人是姜何，黎谱可不想让姜何随随便便剪个发型——或许姜何那张脸什么造型都能hold得住，可黎谱还是不愿意这么潦草地对待姜何的事情。

哪怕仅仅只是理个发。

姜何乖乖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大镜子。

镜中的红和蓝就一起俯身靠在姜何的两侧。红是满脸担忧，蓝则满脸兴奋。

“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长点的发型。”黎谱是站在姜何身后的，两只手就搭在姜何肩上。

镜子里的黎谱依然是那个白中夹蓝的形象，相比起以前出现在抽象背景里，姜何觉得还是现在的正常世界更适合黎谱那副模样。

“就是——头发长点更适合你啦！”

“我也这么觉得……”

红和蓝难得意见统一了一次。

“可是……要是这个理发师把你的头发剪毁了怎么办……要是没剪好，可就修不回去了……”红也是一如既往地对身边任何事情都充满了焦虑和恐惧，“万、万一……万一这个理发师根本就没有那么好的技术，给你添油加醋弄了个很丑的发型，还收了你很多很多钱怎么办……”

“那就砸了他的店！没点眼力见的东西活该被揍！——哈哈哈！”蓝接了红的话。

“可、可这是黎谱带我们来的地方——”

“所以呢？”蓝转过头去打断红的发言，笑着反问他。

“居然连你也能信上他了？”

面对蓝的质问，红颤抖着不敢说话。

姜何只是听着，目光一直停留在镜中黎谱的身上。

黎谱身上的白好像比之前还要干净些了，那些克莱因蓝色的小花依然如旧，他身上那些如恒星纹路般的蓝丝倒是发生了些变化：他们变得像流体，如银河一般缓缓流动着，美得妙不可言。

“在发呆吗？”黎谱低下头去轻声问姜何。

“在看你。”姜何脱口而出。

黎谱笑笑，退到了一边，把姜何身后的位置让给了理发师。

身后人换成了一个黑人，姜何就把眼睛闭上了。

“叔，他的头发——前面的就剪短些，把后颈的头发留着吧……”黎谱和理发师说话。

姜何没在意黎谱和理发师的谈话内容，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红和蓝的闲聊。

红对黎谱的态度很矛盾，他很喜欢黎谱，可是又信不过黎谱；蓝就不一样了，他对黎谱的态度就很随性，心情好就愿意陪黎谱玩玩，心情不好看见黎谱就烦。

但他们俩的态度不影响镜子外的姜何全心全意地喜欢黎谱。

姜何闭着眼睛……突然感觉自己的左右肩膀被两只手同时拍了一下，一只手很用力，一只手则相反。

吓得姜何立马睁了眼——但黎谱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看着手机，不可能站起身来拍他肩膀。而且刚刚是两个不同的力道，更像是两个人拍的。

这让姜何想起了之前住院时的事。

姜何想起林森头一次进病房时，林森正在和他说话，想开口回答林森时，看见的那只朱红色的手。姜何自己想起感觉有些后怕：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切行为似乎都靠着身体本能操控，他的大脑本能地觉得任何事物时时刻刻都会伤害他，所以他在那段时间从早到晚都紧绷着神经，时时刻刻幻想着自己各种奇葩荒谬的死法。

包括他扑倒黎谱的那一会儿，姜何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状况：他好像彻底被红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红控制着他的身体，告诉姜何这个人不是黎谱，告诉姜何这个人就是想逼死他；可姜何的意识还能影响到红，他拼了命地想要阻止红，他就那样跟红僵持着。

直到黎谱说的那些话让红心生胆怯和怀疑，姜何才趁虚而入夺回了自己的身体。

他和红的相处方式是这样，至少红还愿意让姜何知道他控制姜何的身体做了什么事。但蓝可不一定。

（姜）以前不是只有看着镜子的时候才会出现吗……？

姜何一直不照镜子的原因，就是红和蓝这两个朋友的话语对他实在太有引诱性。

姜何知道这也是自己的病症之一，他也和林森说过，江陆川也知道，但这个症状从来没有过好转的迹象，姜何发病的时候，任何能形成镜像的地方都会有红蓝两人的身影。

现在症状好像又加重了：姜何不看镜子都会看见他们，甚至会产生能触碰到他们的幻觉。

让姜何有点难受。

姜何愿意接受他们两个对自己特殊的保护方式，可姜何不愿意他们干涉自己的日常生活。

在林森从江陆川那里的知道的关于姜何的信息里，姜何还有一些症状是林森从认识姜何开始就一直没有见到过的，姜何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姜何叹了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耳边理发师剪刀剪短头发的轻微声响上。

突然姜何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有人给姜何打了电话。黎谱看是白芸打来的电话，给姜何说了一声就帮姜何接了。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呆，姜何终于熬完了这段时间。

姜何剪完头发黎谱还在打电话，等到黎谱挂了电话刚转过身来，姜何就问：“你还满意吗？”

黎谱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喜欢。”黎谱凑到姜何耳边悄悄说，手上把手机还给了姜何。

姜何笑而不言。

理发师还是挺稀奇的：很少有顾客剪了头发自己不照镜子看让别人看的。

黎谱付了钱，就带姜何离开了。

一直走远了点，姜何终于放松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妈妈打电话来说什么了？”姜何问。

“让你请几天假回海晏去改一下自己的身份信息什么的……”黎谱的语气突然不悦了起来，“还有给你租房子的事。”

姜何被黎谱突然转变的语气逗乐了，问黎谱：“你是不是又和咱妈说让我别搬走就跟着你住了？”

黎谱不满道：“那你现在也算我的家教老师——家教老师不在家教，在哪里教？”

“有道理——那你来我家，在我家教你，不一样是‘家教’？”姜何反问道。

“那你说，你家在哪儿？”黎谱凶巴巴地问姜何。

“这个……”姜何一时有点说不上来。

“东河大道朝阳路1号巷1栋602室。”黎谱上手直接捂了姜何的嘴抢答道。

姜何被黎谱吓一跳，迅速反应过来后就低下头去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不是你家吗？”黎谱闹脾气了。

姜何越笑越大声，话都说不出来。

“别笑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你快说啊！”黎谱急得按住姜何的肩膀就开始晃姜何。

“是是是——那是我家，我家就住那儿——可以了吗？”姜何连连点头哄黎谱。

“敷衍我！”黎谱松开姜何转身就加快了步伐，把姜何甩在了身后。

“没敷衍你。”姜何连忙追了上去。

“我不信。”黎谱头也不回地说。

姜何又笑：“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我跟你住一起啊？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看我都不会看腻吗——”

“你还想我看你看腻？”黎谱立马回头开口问姜何。

“我没那个意思……”姜何一时有些心慌，估计自己说错了话真惹黎谱误会生气了。

幸好黎谱察觉到姜何神色的不对劲，爬到嗓子眼的话立马在嘴边来了个急转弯：“就算你真有那个意思，我也不会如你意，我非要从早到晚24小时看着你！——走了，不是要去方常家花店买花吗？这个话题回家了再慢慢聊。”黎谱拉上姜何的手，加快了点脚上的速度。

“走快点嘛——早点买完，我们好早点回家。”黎谱笑道。

见黎谱没生气，姜何不安分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黎谱兴冲冲地进到花店，见到方常就直接揽住了方常的肩，两人立马就聊了起来，叽喳说个不停。

姜何的目光被满屋子目不暇接的鲜花吸引，注意力全放在了这些可爱娇嫩的花朵上。

（姜）好喜欢！

（姜）想全买下来……

（姜）可是房间里放不下这么多花……

（姜）要是我能直接住花园里就好了。

（姜）嗯……那也不现实……

（姜）要是我管不住手，就算是住花园也迟早会被我买回去的花塞满吧。

姜何蹲在一盆花跟前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喜欢这盆花？”黎谱突然也挨着姜何蹲下来了。

姜何没说话，脸上有点淡淡的红晕。

“喜欢就买回去嘛，我也觉得这盆花很漂亮——白色的花，很适合你。”黎谱转过头去说着，满眼全是他身边这个人。

“我没养过花……”姜何小声说。

“试试嘛姜哥——”方常的声音突然从姜何头顶响起，“这种花还是很好养的，养在室内，隔段时间浇点水，松松土，就能开得很好啦。”方常挤了个相当灿烂的笑容给姜何。

“怕什么——我们两个人养一盆花还能养枯？我家里那么多花和盆栽都让我养得好好的，还怕再多这一盆花不成？”黎谱也在一边安慰着姜何。

“好、好吧……那就买回去试试吧。”姜何被两个人的说辞打动了。

临走的时候，方常凑到姜何边上悄悄八卦起来了：“姜哥，谱哥平时私下会经常像今天这样约你出来约会吗？谱哥对你凶吗？他谈了恋爱是什么样子的呀？”方常期待地搓了搓手手。

“私下约我？我们俩住一起的呀，一起出去玩倒是常有的事……”姜何认真思考着回答方常的问题。

“住一起的？！这、这么快就、就同居了吗……”明明谈恋爱的是黎谱和姜何，现在脸红的却成了方常。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黎谱跟你说了呢……”姜何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

“说了个屁！我们就只知道你亲生父母找到你的事——他现在……”方常又往姜何耳边凑近了些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脑子里全部都是你，我和丹姐想找他出去玩，张口闭口就是你！妈的，以前没看出来谱哥是个恋爱脑——”

“我也想吃瓜。”

黎谱刚挑完要买给姜何的玫瑰回头就看见方常跟姜何说悄悄话，上去就直接插到了两人中间，强硬地把他们隔开了。

吓得方常浑身一哆嗦。

“跟你说我坏话？”黎谱笑着回头问姜何。

姜何忍俊不禁，摇摇头。

“我怎么敢说谱哥你的坏话啊？我还不能跟姜哥说点悄悄话了？”方常尴尬地说。

“有什么话非要背着我说——你什么性子我不知道？”虽然黎谱也是笑着问方常的，可脸上笑容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方常就感觉自己现在相当危险。

“我——我跟姜哥说我和丹姐单独约你一直约不出来，就想把姜哥也约出来嘛……”方常心虚，连忙给姜何不停使眼色。

黎谱挑眉，回头望向姜何，姜何配合地跟黎谱点头。

“我说我打算明天回海晏把我妈说的事情先忙了。”姜何说。

“啊？——”黎谱很惊讶，“哦、哦……好吧。”但他很快就把这种情绪憋回去了。

（黎）明天就走？

（黎）真的假的？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黎谱心里很不乐意。

“那……谱哥明天要不要跟我和丹姐一起出去玩？”方常贴到黎谱这儿来笑嘻嘻地问。

“什么时候啊？我这两天都还没有复习功课，要出门的话可能要晚点了。”黎谱反问方常。

“复习？谱哥，你居然会开始搞学习了？”方常脸上写满了震惊。

“怎么了？我不学——你替我异地恋？”黎谱笑着反问方常。

异地恋真的很难，黎谱刚跟姜何在一起没多久就已经亲身经历过了。都说恋爱关系刚确定的时候会是热恋期，双方会喜欢对方喜欢得恨不得全天24小时都在一起，但黎谱不仅连姜何人都没见到，后来甚至连电话都打不上了。

那段时间黎谱真的非常煎熬：尽管他完全不担心姜何存在什么移情别恋的问题，可姜何的精神状况实在难以预料。能通上话黎谱还能靠语气判断一下姜何的情绪怎么样，再不济，能互相发送文字消息也能让黎谱推测一下姜何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可那段时间姜何是完全联系不上